盖亚大陆:浸染白浊的史诗
作者:薇尔维特
连载于:pixiv 第三篇章,第二章:祂曾在星辰下告别【千年前的诀别之战&伊莱欧的奇妙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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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的目的在于展示作者在文章里的权力究竟有多大hi哈哈哈哈哈(狂妄的笑声)
总之,这一章回忆了一千年前驱逐神明之战的细节,同时也开启了伊莱欧这边的故事线,虽然本来是想用伊莱欧做这章的封面,但是啊但是,空零这张新约稿始终没机会拿出来用,所以这章的封面就决定是在星殿里的无上之神了。
这张插画我在约稿的时候提出了要在地板下加上云和山的影子,其实如果能画出那种雪山的感觉就更好啦,不过大概有点遗憾才是人生罢)
要是有大触读者能给盖亚大陆画张同人插画该多好...比起白日做梦我还是摆好小碗吧:https://www.hiccears.com/zh/p/wei-er-wei-te-1 人王杖的幻境世界之中·极北之地艾斯兰德·冰带区·擎天之柱
安洁莉卡从未到达过极北之地,在记忆中的她感受不到寒冷,但只看这周围的环境便知晓这里究竟冷到了什么程度。她听到呼啸的风声如同万鬼哭嚎般嘈杂,风声大到听不清周围人们的声音。自己则正以一种漂浮的姿态跟随着整支部队向着擎天之柱的顶端前行。山道平整,围绕着这座号称盖亚最高点的尖锐山峰盘旋而上,风卷着细雪吹到身边那些勇士们的脸上,而那些男男女女也都因为这烈风而睁不开眼。
女皇小的时候经历过一次王都的大寒期,那会儿几乎所有居民都不出门,好奇大寒期的朗基努斯能有多冷的安洁莉卡穿着厚厚的衣服,顶着风冒着雪走出了有保暖结界加护的人王殿,只觉那细雪吹到脸上就好像小刀子一样刮人,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几分钟就冻得发痛。她推测此刻的擎天之柱上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甚至更糟。
在山脚下的时候还互相交流甚至有说有笑的勇士们此刻都噤声不语了。浩荡的队伍沉默前行,人头攒动,除了风声之外就只有脚踩在积雪上时的咯吱声。向远处望,安洁莉卡什么都望不到,狂暴的烈风成为了一道实打实的障壁,隔绝了擎天之柱的内侧与外侧。登上擎天之柱的这段路,就好像是穿行于另外一个世界。
他们要做什么?
安洁莉卡一边跟随着这由勇士组成的队伍前进,一边在心里惴惴不安的思考着:是要与那位神明见面吗?与那位巨龙少女沟通?但大家都是全副武装...神明少女刚才用“我亲爱的孩子们”来称呼这些人,莫非他们真的都是神的孩子吗?
安洁莉卡不知道答案,或者说她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但是不愿意相信。人皇被这肃穆的氛围所感染,沉默着跟随所有人登上擎天之柱,队伍沉默的走着,安洁莉卡沉默的跟着,幻境的世界里不会感觉到疲惫,所以安洁莉卡就一直跟在队尾,即使是在幻境的世界里,安洁莉卡也被这严肃的气氛感染,不敢贸然向前。
远处的风景由明亮转为昏暗,他们在山脚下集合的时候正值清晨,太阳的方向处于东方,甚至可能刚刚破晓没多久,而这会儿外面的天色已经由亮转暗,艾斯兰德的漫漫长夜似乎就要来临了,那些人们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有魔法师举起法杖释放带来温暖的结界,但好像即使如此也没能让战士们将抓紧的衣襟松开。
冰带区的气候竟然恶劣到这个地步了吗?
如此漫长的时间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流逝而过,但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没有交流,中途有些魔法师坚持不住这么大的体力消耗而坐在了地上,大家也就原地休息,短暂的休息之后便继续向上,向上。他们距离地面越来越远,他们离开了尘世,这世界的生灵们在做着各自的事情,有些在温暖的火炉旁烤火,有人在为生计发愁,但他们似乎不会知道在世上最寒冷的地方,有这样一群勇士正挑战着生命的极限。
他们的手指冻到发青,睫毛上,胡子上都结了一层冰霜,脸也冻得仿佛马上就要流出血来红,但没有一个人退却,他们的步伐僵硬,但依旧在向前走着,一往无前。就好像山顶上的那位神明是他们拼死也要见到的人,就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止他们见到在山顶等候着的那个女孩儿。
安洁莉卡跟着这个队伍向前,劲风卷起积雪,掩盖了最前面人们的脚印,能见度越来越低,风吹得越来越猛,可山道上的积雪却永远吹不尽,永远牵绊着每一位勇士的脚步。人皇虽然感受不到环境到底有多么恶劣,可只看勇士们那在雪雾中忽隐忽现的背影便下意识的小心了起来,因为一个分神就有可能被劲风与积雪迷惑,一脚踏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安洁莉卡最终跟随着这个部队走到了擎天之柱的最顶端。接近顶端的时候整个擎天之柱的路变得极其模糊不清,从山脚看的时候便能看到浓重的云笼罩在艾斯兰德的顶端,成为擎天之柱的项圈,安洁莉卡知道这就是这趟旅程最后的考验了,前面的勇士们简单的喘息了几分钟,又继续上路,风在吹,云在挡,勇士们的身影与其说是穿过了阻碍,不如说是被云雾与极寒给吞没。
什么都看不见了,面前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光系魔法师们一齐释放魔法才能稍微提高一点聊胜于无的能见度,借着那灰色雾霭中的莹烛之光,勇士们一步步小心地向前挨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穿过了那厚密的云层,当最后的险阻终于被闯过之后,这世界将自己的广阔与壮丽当做奖赏赐予了这些敢于挑战自然极限的勇士们。
雾已经被摔在了身后,勇士们的面前是万丈光芒自天顶而来。视野重归明亮的安洁莉卡险些热泪盈眶,她能感觉到劫后余生的喜悦,她知道,在自然的魔爪之下发起挑战的勇士们活了下来,没有一个减员。他们的步伐依旧坚定,登上世界最高峰顶端的步伐依旧没有迟疑。他们没有被这雪山征服,他们是征服者。
擎天之柱的最顶端,地势非常平坦,面积非常广阔,就好像是人王殿前面的圣剑广场。
真美啊…踏上擎天之柱顶端的安洁莉卡擦了擦眼角不自觉泛出的泪水,对生养她的盖亚大陆奉上了由衷的赞美。
云顶之上的风光是那么的灿烂,安洁莉卡忍不住多在那里逗留了一阵子。那些勇士们大概也很少见过这样的景色吧,他们都在山崖边逗留了一会儿,静默地看着那番属于自然的景致:云层将天与地划清了界限,即将被地平线吞没的夕阳割裂了天幕之上的晨昏,在阳光不再能完全点亮的深蓝色天幕中,一颗又一颗星星睁开了眼睛,眨动着注视擎天之柱顶端的这些勇士们。
云海奔涌如山脚处冰带区的雪地,靠向夕阳那一侧又如同燃烧平原一般铺满红橙之色,云朵棉柔,可铺散开来后看起来却那般坚实厚重,承载下了属于天空的一切,也默默吸纳了每一道仰望的目光。风吹着,它们翻涌着游弋向远方,是无数生灵平日里仰望的遥不可及,却也是这些勇士们此时俯瞰着的唾手可得。
夕阳的光芒就仿佛是融化的黄金一般华贵璀璨,自然是一支挥毫写意的笔,将黑夜的颜色与黄昏的颜色完美区分又完美融合,橙金色的光芒与深蓝的夜色水乳交融,又似乎在被黑夜完全吞没的过程中做着顽强的抵抗。太阳的光华逐渐收敛,越来越多的星星出现在安洁莉卡的视野之中。
安洁莉卡不禁想到了薇薇安和那些占星术士,她们靠着星星的运行轨迹和各种各样的算式来推算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她们在每个晚上观测星星,但星星何尝不是在观测她们?人类挂念着自己的命运,星星呢?它们会不会在意自己的命运,担忧自己何时会熄灭?人类能求问于星辰,星辰又该从哪里知晓自己的宿命?
少女收回了纷乱的思绪,深吸一口气,观赏着逐渐亮出那些钻石珍藏的漆黑天幕,看星斗明灭——这些在晚上编织一个又一个生灵梦境与梦想的天体,此时一如平日里安洁莉卡眸中所看到的一样闪烁,静默地注视着一切。自然铺张浪费般的展示它能在美上做到的一切,星空与夜幕和云海长相厮守,尽彼方,明月也微微升起,那般圆,那般亮,那般温柔又那般清冷。
金色的光芒在收敛,月光正为万事万物镀上一层薄薄的银。
安洁莉卡转过身,将视线从那翻涌云海之上收回,看到了一个庞大又华丽的宫殿。
宫殿占据了擎天之柱顶端的大部分空间,整体的色调是白色与金色为主,上端是淡金色的两坡顶,庄严肃穆。宫殿的前部有着数十根粗壮的石柱充当着这个宫殿的柱廊,整体来看像是一个宗教祭祀的场所,又好像是古代人类会建造的王政大厅。
神庙吗?安洁莉卡远远望去,不知为何呼吸有些艰难,那些勇士们也好像不得不面对这一切一样,整齐的列好队伍,走向了那个巨大的宫殿。
石柱上面以及宫殿入口的两侧画着栩栩如生的彩色壁画,安洁莉卡凑到近前去观瞧,看到的便是一位少女被人们众星捧月般环绕的画面:她看到了一个白发、身后背有龙翼的少女捧起麦穗展示给其他的人,看到她与一只极其庞大的怪物对峙,她意识到这个少女就是那位被她信奉着的女孩儿,那位有着与大陆一般伟岸身躯的神龙。她将手放在石柱上,心下惊讶于这位少女的画功,也猜测着这位少女是否已经陪伴整个盖亚走了无数年。
即使只是在看画中的她,也觉得她好美,有了具体的形象之后的她比妮可·佩丽画出的简单轮廓更详实,美得也更真切,那白发的人儿看上去甚至不如安洁莉卡年长,很难想象她有着能够凌驾于大陆之上的可怕力量。
石柱上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场景,安洁莉卡没能够全部看完,因为那些登上山顶的勇者们此刻已经准备好直接进入到宫殿内侧了。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勇士们这场艰苦卓绝的攀登所通向的故事结局,所以她没有再留恋那些壁画,快步跟随着部队走入了柱廊。
柱廊内侧的入口是黑色的,不同于那种没有光芒照耀的黑,有人举起火把扔入内侧,火把却消弭于无形之中,这意味着这个门扉是一个隔绝了宫殿内外世界的结界。入口左右的墙壁倒是朴实,左右两侧的图案并不复杂,安洁莉卡粗略的看了一眼,发现那正是盖亚大陆的地图。左右两侧分别是被太阳和月亮注视的大陆东西两方。
安洁莉卡跟随着人们穿过了那扇黑洞洞的入口。即使知道她在回忆的空间里也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可她也还是感到忐忑。身体穿过那方黑暗之后,她眼前的一切突然就改变了。她的脚下变成了干净澄澈且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巨大宝石,踩在脚下的质感很平整却不会很滑。这块宝石的下面有着真实到让安洁莉卡目瞪口呆的景象:从格兰沃斯大森林,到燃烧平原,到丹特丽安峡谷,再到塞拉比,枫叶城,朗基努斯,地之喉,奎拉尔平原……脚下的场景似乎无所不包。
那些景色很真实,而且…似乎随着每一个观赏者的心中所想,它能够自如的变换,安洁莉卡在脑海中想到了朗基努斯,便看到了昔日的朗基努斯,只能从城池的轮廓认出人类的都城,看上去还远远没有现在这般繁华——透明的蓝宝石地板之下,大千世界如画卷一般展现在安洁莉卡眼中。
向左右两侧看去,蓝宝石的延伸似乎远远没有尽头。抬头看,极光闪耀,星光璀璨,流星时不时自头顶拖曳出光芒的线条,星光如在宫殿之外一样注视着他们,并如外界的天体一样排布和运行。安洁莉卡不确定这是否是魔法达成的奇妙场景——如果是魔法的话,那也太夸张、太超越想象了。
可那个女孩儿是能做得到的吧。安洁莉卡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看到身边的人们警惕地亮出了刀兵。
安洁莉卡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她之前一直没有敢猜测这个可能,因为那太荒谬,太难以想象了。如今看到勇士们手中的武器,安洁莉卡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拯救她的那位少女,此刻是在场这些勇士们的敌人。即将与这些勇士们上演一场不知结局的战斗。
登上擎天之柱的勇士们警惕地向前,在空间的不远处有一扇光芒组成的门扉为他们打开。安洁莉卡又一次听到了那个温柔又有点忧伤的声音,很轻,就好像在耳边的轻声低语:
“来吧,孩子们,走这里会快一些。”
勇者们对那位巨龙少女的话语倒是深信不疑,他们成群结队地穿过了那扇门,安洁莉卡也跟着闯了过去。而当她的身体穿过那扇由光芒组成的门扉之后,眼前的风景又一次变化了。
以一条弯曲的石头小径为中线分隔开了两个世界。左侧的世界无疑可以被称为沃土,安洁莉卡看到左边的草地透出嫩绿的颜色,溪水潺潺,树林茂密,可爱的小动物在地面上自由自在地穿行着,穿过一簇簇盛开的花朵。这让安洁莉卡想到圣剑广场,想到公园和野炊时会去的小山,只是看到这些风景,心情就会放松下来。
但右边的世界看上去就很让人心里发怵。安洁莉卡皱着眉转过头,看右手边的世界。
右侧的世界则是一片死一样的白,安洁莉卡皱着眉看着那一边的风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可如果非常仔细地看的话,还是能分辨出一些立方体的轮廓,这里的事物没有影子,所以什么看起来都有点模糊。安洁莉卡看到了枯死的小树和破败的房屋,那些事物都建立在一个地砖一样的漂浮方块上,想要走到那里,要承担着从一片惨白中跌落的风险。
勇士们也好奇地注视着左右两侧的世界,但步伐却依旧坚定地沿着脚下的石头小径前进着。安洁莉卡又跟着人们走了很久,发现人潮越走越慢,每个人的面色都严肃到像是参加葬礼,他们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紧张,甚至有一位漂亮的女性魔法师已经紧握双拳到指甲刺破掌心的程度。
大家看上去很害怕,可即使如此还是在走...
安洁莉卡终于壮着胆子跑到了最前面,她在队首,回头观察着这些人,擎天之柱的顶端温度应该与下方大相径庭,这会儿勇士们的兜帽都已经摘了下去,露出那一张张或年轻或年迈的脸,肃杀之气充斥着这些人的五官,其中的一位精灵和一个人类则让她相当眼熟。那个人类安洁莉卡有印象,他的雕像伫立在后世元素之庭的广场上,威武非凡。
安洁莉卡记得那个雕像是纪念一位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驱逐恐怖恶魔的英雄。
她没想到传说是真的,也不敢相信传说中的恶魔就是那位可爱的少女。
至于另外一位默默前行,手里撑着木质法杖的精灵,安洁莉卡一边看着她一边发出了啧啧的惊叹声:这位不是别人,正是经常会出现在魔法教科书里的伟大长者,也是出现在奥卡姆记忆中的那位精灵族的统治者:永恒月辉埃拉蒂亚。
整个大陆公认的最强者,最长者,最睿智之人,最慈爱包容之人,正面对决神话巨龙并取得胜利之人,传说与史诗的实体,大陆历史的见证者,盖亚大陆的底牌,带来希望与奇迹之人,圣殿精灵,魔法实战理论的开创者——这就是埃拉蒂亚,多么夸张的赞美之词,用来形容她都显得稀松平常。
她居然也来了。安洁莉卡惊讶地想着,她以为埃拉蒂亚从不会离开格兰沃斯大森林。而这会儿的埃拉蒂亚却实实在在地出现在这个大殿之中,参与了对那少女的讨伐。她沉默地向前走着,手中那根法杖敲击着地面发出咚咚的轻响,此刻这位传说精灵的表情极其严肃,甚至当时奥莉薇娅祖母提出要离开森林陪王祖生活的时候,埃拉蒂亚的表情都不像这会儿这般冷到仿佛可以滴下水来。
急促的呼吸声和缓慢的脚步声伴随着人群走到了这条长路的末段。安洁莉卡在视线的尽头看到了一棵树。那棵树几十米高,至少从这么远的距离看,那棵树就是几十米高,再凑近看会达到什么样的高度安洁莉卡有点估算不到——说不定有一两百米?
脚步声带着冒险者们绷紧的身躯向着那棵大树靠近。安洁莉卡的心下突然察觉到一股异样,走了一段路之后她才发觉那种异样因何而起:
树的大小并没有伴随着距离的缩短而增加。在安洁莉卡的认知中,事物就应当是近大远小,可这棵树却不同,它半边生命力旺盛枝繁叶茂,半边腐朽枯萎全无一点生机,在远处看,这棵树便是这般大小,如今距离近到能够看到这棵树下的那把小王座时,那棵树还是一样的大小。
是因为这棵树本身就有着神奇的力量,还是因为这棵树的主人正以一种近乎浪费的方式彰显着祂那独一无二的神力?
安洁莉卡屏住了呼吸,将视线投向树下的那个石头王座。
王座上坐着的那个少女,正以一种悲戚的表情注视着她们这些闯入者。
白色的长发一尘不染,容貌则远胜于她所看到的那尊黄金雕像。安洁莉卡认真地盯着那坐在王座上的女孩儿,留意到了她——或是祂——的眸子:就仿佛宫殿之外的天空,同时有着夕阳与夜晚的灿烂颜色,却将这两种颜色完美地调和在了一起。
那绝美的眸子中,有着似乎马上就要迎面飞出来的龙形瞳孔,和千言万语都不能说尽的哀愁。而那对长在头顶,向后延伸的黑色龙角,则明示了这位神明少女的独特身份。
黑白二色为主色调的连衣裙看上去是崭新的,散发着神秘又乖巧的气质,玛丽珍鞋和上面印有金色花纹的黑色连裤袜,都与安洁莉卡想象中的祂的形象不同——很难相信这样的一个存在居然会穿着凡俗之人所穿的衣裳,安洁莉卡以为祂会是裸体或是穿着什么飘逸的轻纱,只看着装,会觉得这只是一位深居简出的深闺小姐。
祂背后的翅膀,近距离看时没有了那种遮天蔽日的气势,是透明的,从轮廓能看出是龙的翅膀,此刻正老实地贴着祂的后背,边缘搭在王座的椅背上,小小的,展开之后大约会与她的身体一样长吧,如今正收敛在背后,翅膀的宽度只有少女身高的一半。
祂看着面前站着的这几十人,手撑着下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挨个打量着在场的人们——说来很奇怪,安洁莉卡本不是在场的勇士,可她还是感觉到面前那个神明少女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
少女展露出了凄美到让安洁莉卡窒息的笑容:
“路上辛苦了,孩子们。”祂这么说着,坐直了身子:“喝点茶吗?还是想来点暖身子的酒?”
不知为何,这会儿祂和他们说的话安洁莉卡完全听得懂。
“你知道我们不是来与你寒暄的,守护神。”在安洁莉卡的身边,埃拉蒂亚上前了一步——作为整个大陆最古老最强大的存在,她代表整个勇士团与神对话:
“我们是来...请你放开这块大陆的。”
“啊,是你。”神明少女歪着头看着埃拉蒂亚:“你这孩子一向叛逆呢...当时在生命之树下与孤争辩的精灵就是你吧。”
埃拉蒂亚没有回答神明的这个问题,而是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们站在这里,代表着整个盖亚大陆凡人的声音,诚恳地请您以自己的离去终结祖龙纪元。”
“你们...”神明站了起来,那一刻安洁莉卡身边所有的人都绷紧了神经,安洁莉卡能看到淡淡的光芒,那是魔法和斗气的光芒,这里的魔法师与战士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
“你们告诉孤,你们真的能代表全大陆的声音吗?”
“空零...”另一位巨人族的勇士攥紧了手中的战锤:“若不是为了结束这绵延数百年的荒唐,我们不会不远万里的来到你的面前。”
原来神的名字叫空零...安洁莉卡看着身边这些人的对话,看着空零那张愈发悲戚的绝美面庞,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名为空零的神明少女,曾经以某种支配的姿态活跃在盖亚大陆上,而这引发了这些人的不满。如今这场冲突,代表着不满达到了顶峰而必须得到释放。女皇在心中为这剑拔弩张的场景捏一把汗,继续旁观着事态的发展。
“已经到了要直呼孤的本名才能发泄心头愤懑的地步了么。”空零听到自己被直呼其名后惨淡的笑了笑,但表情依旧温和:“孩子们,现在反悔的话一切就还会是未曾发生的样子,孤会一如往常的爱着你们,给你们富足的生活,你们甚至不必徒步这么远的距离,下一秒孤就可以让你们出现在故乡温暖的床铺上。”
神说完,对这些剑拔弩张的人们笑了:
“或许你们想和孤聊聊以前的事情?听孤讲讲异星之战,讲讲第一次魔兽战争?听听孤怎么教你们辨认谷物和可以食用的植物?或者给孤讲讲大陆上的故事?那样的话当然可以多待几天,孤会为你们准备居所和菜肴...”
空零的声音依旧有着昂扬向上的热情声调。可即使年轻如安洁莉卡,也明白眼前的这位少女此刻有些外强中干,只不过祂不是在掩饰心虚,而是在掩饰着心里的震惊和委屈。安洁莉卡可太熟悉这种语调了,她在设计引诱隆巴顿强暴自己之后的那个下午,就是用这样的语气和隆巴顿阐述自己的夙愿的。
少女能感受到面前的神明对于眼前的境况到底有多么的不愿意相信,也能感觉到一种悲愤在悄然酝酿。
这会儿这个空间的气氛简直紧张到了极限。
“守护神呵,你守护的这些孩子长大了。”埃拉蒂亚的法杖用力撞击了一下地板:“也请您不要再做那个万事万物一同过家家的美梦了。”
这话说完之后,空零那强撑出来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命令孤离开这方大陆吗?即使孤已经与你们共存了一万年...”
少女的头低了下去,在她的背后闪烁出了一道道光芒,那光芒色彩各异,漂浮在空零的背后,能组成一个直径有空零半人长的圆,那一刻整个空间都产生了轻微的晃动,安洁莉卡不能直接感受到神的威压,可只看身边勇士们额角流下的汗水,就能知道这位神明到底带来了多么可怕的压迫感。
空气中,满是勇士们急促喘息的声音,就连安洁莉卡,在空零散发出光芒的照耀下也觉得心脏发紧,即使穿越时间与空间,神的力量依旧逐渐影响到了安洁莉卡,王的身份支撑着安洁莉卡的身体,否则这位人皇可能瞬间就会难看地跪趴下去。
“是的。”在这份极其紧张的气氛之中,埃拉蒂亚壮着胆子给出了回答:“没有再回旋的余地了,我们敬爱的护星之龙啊,或者您走,或者我们现在就请您走。”
啊啊...居然把话说得这么绝吗?安洁莉卡的心脏砰砰飞跳:你们要知道你们面对的对手可是一只以双翼覆盖大陆的神话巨龙啊。
“孤明白了。”空零的眸中光华流转,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随后,空零举起了一只手,轻轻打一个响指,安洁莉卡等人便立刻出现在了刚刚途径的蓝宝石大殿之中,还没等安洁莉卡为众人位置的变幻而惊讶,空零那平淡而哀伤的声音就又一次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孩子们,为了实现你们的这个愿望,你们愿意付出多少代价?”空零站立,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问这些勇者们。祂眼波流转,那一刻安洁莉卡也看不透这位神明少女在想什么,只知道一万年的时间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而另外一位精灵族勇者则站了出来,以斩钉截铁的声音回答道:
“全部,我们会将一切都赌在这里。”
“那么,好,孤知道了。”无上之神的声音有些颤抖:“既然如此的话,就以生物最原始的方式来决定孤的去留吧。”
这话说完,空零的左手一挥。平滑的蓝宝石地面顿时被圈出了一大块圆形的场地,那场地将空零与勇者团们全部框了起来,随后悄无声息地升上了半空。安洁莉卡呆呆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突然缓缓升起,再看面前那仿佛没事发生一样站立着的神明,突然感受到了那股足以睥睨整个世界的气势。
星空之下,半球体的蓝宝石擂台之上,神明站立着,却又像是在俯瞰着。安洁莉卡看向空零那双眸子,看着那举世无匹的伟大气势,突然就对空零的实力有了最基本的估计:
大千世界受祂主宰,祂无所不能,至高无上。
将魔法和斗气都酝酿到极限的勇士面前,空零什么都没做,只是淡淡地开口了:
“没想到呵,孤居然有一天要与自己的孩子们战斗。”
“因为孩子也是独立的个体。”埃拉蒂亚看着面前的白发少女,握着法杖的手微微发抖:“不是什么都不能思考的玩偶。”
“嗯。”空零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那么,向孤展示你们的决心吧,孤也会拿出倾听的诚意,封印自己九成的神格来迎战你们,但对不起了,孤不会保证你们的性命。”
神明少女说过这话之后,右手食指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小小的圆。那之后,祂身后那原本散发着各色光芒的完整圆形被一部分一部分的移除,也不知是不是安洁莉卡的错觉,当身后的圆形光芒逐渐变成发亮的半圆,再到变成小小的扇形之后,眼前那位少女看上去突然变得更真实了一些。
在此前,这位名为空零的神明总是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真实存在又仿佛虚无缥缈,站在那里,像是刚刚到来又好像伫立了千万年。而此刻的祂,则更像是一个“她”,一位可爱的少女,一个有着喜怒哀乐的生灵。
空零右手空握着,半秒之后,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巨大的镰刀,那镰刀与空零等高,刀柄处覆满了鳞片,镰刀由黑白二色构成,两种互相冲突的颜色莫名在镰刀上融合得很好,那刀锋看上去相当锐利,锐利到仿佛能将无形之物也斩尽杀绝。
用镰刀做武器吗?安洁莉卡突然想到了童话故事中讲述的收割生命的死亡使者——那些收割生命的神话存在就是用镰刀作为工具的,拿出这把武器,是不是意味着这位神明也要开始收割生命了呢?
安洁莉卡有点不敢再看下去了,她知道接下来的场景会非常血腥。
“如果能战胜孤的话,孤便认可你们的决心。”空零抓着那把镰刀,随后又叹了一口气,嗫嚅着说道:
“现在回头...也不晚。”
“不回头。”埃拉蒂亚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后法杖一挥,永恒月辉率先向空零发难,无数凭空出现的藤蔓就扑向了那位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娇小少女。与此同时,另外的勇士们也都亮出了武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向空零发动了攻击,魔法,魔法,遮天蔽日的魔法一齐发射,火焰,光明,黑暗,土壤,水,植物,各式各样的魔法攻击瞬间就改变了蓝宝石擂台地表的形态,元素的光点亮了这方空间,带着可怕的气势扑向了空零。
可怕的攻击…安洁莉卡看着这些魔法发射出去的气势,在心中暗自揣度了一番:他们种任何一位的力量看上去足以和巅峰状态下的奥卡姆分庭抗礼,在他们魔法的滔天威能之下,空零脆弱的就像是一片树叶。
可面对这天崩地裂般法术的进攻,空零却没有闪避,只是打了一个响指。从她的身侧便涌出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将各种魔法的光芒全都抵消,至于空零本人则晃了晃身体,以一种极其诡异却优美的姿势,用镰刀将那些冲着她去的近战攻击全都拦了下来。
“孤只用魔法回应魔法,只用物理攻击回应物理攻击,孤不会用时间魔法和攻击型空间魔法,也不会操纵重力、空气、精神和因果…孩子们啊,全力迎战吧,孤从现在开始不会再照顾你们的生命了。”
空零说这话的时候,眸子黯淡了一下,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鲜血——安洁莉卡明白即使是神,在封印了九成力量之后面对这种程度的合力攻击也有些勉强,可神看上去没有为这个决定后悔,只是轻轻一扭身子,让开刀锋与弓箭,战锤与长枪后,用镰刀向着几位勇者的胸口漫不经心的劈了一记。
血花瞬间盛开,被命中的那个勇者在安洁莉卡的尖叫中化为了升上天空的流光,即使没有被砍中的几位勇者也被击飞到了十数米之外。而埃拉蒂亚的魔法远没到穷尽的地步,她挥舞着法杖,召唤出了几只由藤蔓组成的手,自下方抓住了空零的脚腕,再一挥法杖,一块凝成立方体的水将空零的一记劈砍给拦了下来。
而空零继续攻击其他勇士的身形明显滞塞了一下,被抓住脚踝的感觉对于空零来说可能很奇怪?安洁莉卡不知道,但神明的动作确实慢了一拍,也就在这个瞬间,战斧,战锤与大刀同时招呼向了空零纤弱的身体,可这位神明少女却又一次以极其诡异的身法将所有攻击全部招架了下来。
近战武器相接触,发出短促的铁鸣声,而空零的双臂连抖都没有抖一下。
“是歪打正着吗?还是事先做过关于逆鳞的功课?”空零带着一点惊奇的语气看着埃拉蒂亚,又是一个响指打出,一道光环自祂那被黑色丝袜包裹的双腿间散开,将藤蔓的手掌给击碎,与此同时,一边击退与祂僵持的勇者一边贴心地讲解着:
“对于孤创造的龙族来说,逆鳞是脆弱敏感的部位,但孩子们,孤可不是龙族啊…埃拉蒂亚,你见过孤的裸体,是你将逆鳞的存在告诉他们的吧。”
“想战胜您的话,就必须掌握这个情报。”埃拉蒂亚挥舞着法杖,长发与裙摆在魔力的涌动下飞扬。
“你说得没错,原始的厮杀该无所不用其极的。”
空零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后那纤弱的身影就如同起舞的鬼魅一样,挣脱双脚的束缚之后启动。祂向前迈出一步,却缩地成寸,瞬间来到了埃拉蒂亚的面前,就好像之前的遥远距离对祂来说形同虚设。埃拉蒂亚连忙向后退上几步,而空零的镰刀接踵而至,刀锋自埃拉蒂亚的肩膀贯通到了下腹。而永恒月辉的身体却没有涌出血液,而是化作了一堆断开的藤蔓。
“是假的你吗。”空零抿着嘴巴,似乎对自己被欺骗这种事有点不甘心,组成假埃拉蒂亚的藤蔓瞬间向空零扑了过来,而空零在判定这个攻击是魔法之后立刻就打了一个响指,用火焰将想要缠住她的藤蔓全部烧却。在另一侧,其他魔法师的攻击也呼啸而来,各色的光芒点亮了空零白净的娇厣,少女张开纹路复杂的结界将攻击招架下来,此后整个人的身影则如同死神一样冲向了远处的魔法师。
战士们的速度已经够快了,可是还是追不上视距离若无物的空零。空零的镰刀,毫不留情地将几位魔法师的身体一分为二。
“抱歉。”
安洁莉卡听到空零小声地道歉,而没有让场景太血腥大概也是空零最后的温柔,被彻底切开的勇士们没有变成碎肉,而是化作了升上星空的光芒碎屑。无上之神继续进攻,白发的身影在这巨大擂台上飘飞,将冲向祂的魔法光线与藤蔓甩在身后,同时又一次攻击了几位魔法师与弓箭手。
空零的进攻手段太多样了,祂对魔法的掌握是所有生灵都望尘莫及的,少女可以瞬间用水的障壁淹死某个目标,可以用火焰烧尽一切可能的毒气和飞矢,可以瞬间飞上天空对擂台发起地毯式轰炸,能用极快的光线贯穿一颗颗心脏。勇者团的队伍中有着可以为人们提供治疗的顶尖治疗术士,可他们的治疗法术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都完全不起作用。
因为空零收割生命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安洁莉卡在心中震惊地看着空零进行华丽的表演:此刻前来挑战神明的,一定是全大陆顶尖的高手,至少从这几个魔法师和剑士用的一招一式就能看得出,他们的实力甚至比安洁莉卡崇拜的盖亚事务所还要强横得多。可在空零的面前,他们就好像是刚刚学会斗气与魔法的孩子一样笨拙。
他们躲不开空零的攻击,他们预判不出空零的移动路线,他们猜不到空零的下一个魔法,也找不出对空零使用魔法的应对方式,只能被一次次击倒甚至击杀。
在人群中,唯一一个能与空零正面对抗的人是埃拉蒂亚。
在其他人的辅助之下,埃拉蒂亚与空零展开了看上去旗鼓相当的法术对轰,安洁莉卡看着二人之间华丽的魔法光芒不断闪耀,又一次在心中惊讶于那位精灵王的实力,神明即使封印了十分之九的实力也还是神明,而埃拉蒂亚的魔法能力,似乎已经比肩空零了。
至少她的攻击能吸引空零的全部注意力,这也就让其他勇士有了进攻的机会。
在这个被空零创造出的擂台另一端,其他魔法师的魔法又一次袭来,而埃拉蒂亚也抓住了这个合力进攻的机会,高举法杖咏唱了一大段咒语,向刚刚抵消一次攻击的空零释放了法术——这一次不再是藤蔓为主的植物系攻击,而是风系魔法的攻击。一道道罡风吹过空零的身体,但并没有直接对空零造成伤害。只是那些好不容易追上空零并再一次与祂拼杀到一起的勇者们却全都被吹开了。
空零用手挡着自己的眼,那风极烈极猛,甚至比登上擎天之柱时来得还要狂暴,安洁莉卡看到空零身上的黑衣疯狂鼓动,突然回忆起了这个魔法的本质:那是风的禁咒,狂暴的风会剥离敌人的骨与肉,吹尽所有能够呼吸的空气,吹散所有魔法元素,被形容为生命剥离之风。
其他魔法师对空零的攻击,给了埃拉蒂亚咏唱这个禁咒的时间,空零的行动看上去已经被完全锁死,甚至连维持生命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而埃拉蒂亚的魔法实力却绝不是仅此而已。
“守护神啊,请见证吾等的决意。”
埃拉蒂亚冷冽的呢喃着,闪烁到离空零数十米远之外的位置后又一次挥舞法杖,那些在空零身旁吹拂的风变得更加猛烈,空零一时间不能移动,没有一丝瑕疵的白发被吹得如同奔逃的蛇群一般舞动,那连衣裙猎猎作响,埃拉蒂亚的法杖散发出红色的光芒,旋即便从那风中升起了一丝火焰。
就好像是在棉絮的仓库里突然放了一把火,原本的点点火星在眨眼间就借助风的势头吹刮得愈发猛烈,直到变成火焰的龙卷风,那龙卷风连接了头顶的星空,甚至连蓝宝石都被这高温的火焰烧融,此刻已经看不见空零的身影,另外的几名魔法师趁势继续进攻,为这火龙卷加上了奔腾的闪电与时刻向内发射的冰枪。
安洁莉卡惊愕地看着埃拉蒂亚展示出的夸张实力,而埃拉蒂亚的表情却没有放松一丝一毫,因为她依旧能感受到守护神少女恐怖的魔力波动,只在下一秒,那带有火、冰与雷的龙卷风便渐渐淡去。再看在风眼中的空零,此刻张开了嘴巴,像是呼吸着野外的新鲜空气一样将那带着可怕魔法的风全部吸入了口中。
她的衣服被烧毁了不少,皮肤上也出现了几处严重的烫伤,但没有被伤及根本。安洁莉卡看着空零的样子,在心中做出了点评。
“这强大的攻击孤将还给你们。要小心了孩子们。”
空零抓着镰刀,将空余的手放在口边,随后吹上一口气,刚刚向她攻去的所有魔法便全部都被返还了回去。夹杂着红色火焰的风以喷发的形式冲向了人群。
霎时间,有三个躲闪不及的勇士被火与风包裹住,只几秒钟就没有了声息。安洁莉卡注意到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空零还是贯彻了祂的诺言,这法术只返还给了站在远处的魔法师。
“这样还不够吗?”
等到风销火熄,空零站立在原地,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只是用那承载了万种悲哀的情绪看着眼前的勇士们,祂张了张嘴巴,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气氛凝滞了一阵子,没人想得到将自己的实力封印到这个程度的空零还有着这种压倒性的恐怖力量,很多人都感到了恐惧而不敢向前,可这时勇敢的战士则承担了为大家鼓起勇气的职责,又一次向空零冲了上去。
空零招架住了几次攻击,身体晃了晃,反手将三个试图压制祂的强壮男人击飞,镰刀挥舞着,刀刃在一个已经满脸恐惧的少女面前顿了一下,而埃拉蒂亚立刻用藤蔓将那个女性魔法师拽离了空零身边。
随后,那个在元素之庭立下雕像的男人也挥舞了法杖。在空零的身后霎时间出现了一道虚影,看上去像是一个强壮的人类,此刻紧紧地将空零搂在了怀里。
“哦...”
被抱住的空零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竟没有第一时间反制这个魔法。在场的人不会懂,安洁莉卡也不会懂,在之前那么多攻击里都能从容应对的空零,在被抱住之后却突然凝滞住不再反抗了,就好像非常享受拥抱的滋味一样——大概是因为过去的一万年里都没人拥抱过这个女孩儿吧。
勇士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一位剑士以极快的速度举起了剑向前一刺,这一下竟然刺中,剑锋贯穿少女的肩膀,鲜血几乎立刻就涌了出来。祂鲜血所流淌的地方明明是蓝宝石,却有青草抽芽,花朵盛开。
“呜!?”
守护神少女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发起了反抗,祂轻轻打了个响指,身后那控制祂的影子顿时化为飞灰湮灭。身体出现第一道伤口之后,这位少女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但即使如此,想要阻止祂收割生命还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祂的行走依旧不受距离的限制,依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在安洁莉卡惊愕的注视下,又有十余位勇者被镰刀斩伤。
而在空零将要向更多的勇者索取性命的时候,一位冒险者抱住了空零砍在他身上的镰刀。
“攻击!”
那位勇者的身体极其强韧,身上的肌肉就好像是一座山上的岩石。但即使如此,他的皮肉还是被大规模的切割开来,很显然他没法坚持太久。另外一位女性治疗术士就站在他的身边,看上去是他的爱人,此刻正嚎啕大哭着用尽全部的魔力施展治疗魔法。
而另一边,一位已经被镰刀在身体上留下一道贯通伤,趴在地上无法站起的勇者以最快的速度爬行到空零的身边,抽出匕首狠狠地刺向了空零的脚踝部。
安洁莉卡记得刚刚空零提到过逆鳞这个词。在她翻看的龙族调查书籍中,逆鳞被记录为一个周转龙族全身魔法流动的枢纽部位,位置随机,但鳞片方向与其他鳞片是相反的,并且非常显眼,对于龙族来说是最大的弱点,那里的神经非常丰富,很脆弱,但又承担着运转龙族魔力的功效,有经验的冒险者在屠龙时都要先寻找逆鳞的存在。
这群勇者们并不是在对空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前来挑战的。安洁莉卡心里感叹着这场战争的壮烈,同时在心里思衬着:说不定他们事先就想到了空零会封印自身力量与他们战斗的情况。而刚刚空零虽然说过这并非是祂的弱点,但这一刺还是让祂蒙受了巨大的痛苦,祂的表情比刚刚被利剑刺入肩膀时还要苦楚,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了起来。
“咕!”鲜血自匕首刺入的肌肤涌出,空零的镰刀柄向上一挑,将在下方偷袭祂的勇者挑飞,与此同时埃拉蒂亚的魔法又一次袭来。
这一次埃拉蒂亚释放的是黑色的魔法,并非暗系魔法,安洁莉卡注意到这种魔法的光芒更为不祥,不祥到让安洁莉卡也颤抖了一下,这颜色她很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她在哪里见到过这种光芒,黑光组成了一口半透明的钟,将空零的身体给罩住,与此同时,一道金色的光芒从空零的身体里逸散而出,直传导到了埃拉蒂亚的身体里。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魔法!?”
那一刻不知是不是因为疼痛的影响,空零的表情变得愠怒,当祂身上的光芒重复了四五次从身体中转移到埃拉蒂亚体内的过程后,这位守护神少女一击湮灭了困住祂的半透明黑钟。祂的左手食指指向了埃拉蒂亚,一道金色的光芒向着埃拉蒂亚的面门刺去,但另外几位魔法师预判到了埃拉蒂亚会成为被进攻的目标,与埃拉蒂亚一起,全力释放了防御魔法,将这一招给挡了下来。
虽然几位魔法师全部被击飞了数米之远并口吐鲜血,但万幸没有性命之虞。安洁莉卡看着空零脸上的怒意,突然回忆起来那个魔法的颜色她在哪里见过了:
那是异星人抽取生命所用的魔法光芒啊…为什么埃拉蒂亚会使用这种邪恶的法术?
在安洁莉卡的思绪中,空零的动作也终于彻底的迟滞下来了。
那把刺穿祂脚踝的匕首极大的拖慢了祂的行动速度,此刻的守护神已经不能像是之前一样无视距离的阻碍来到敌人的身边了,此前埃拉蒂亚和其他魔法师对空零的伤害也是实实在在的让空零无法再做出更强硬的回击。剩余的勇者们于是开始了更强烈的反扑,混战中,一位弓箭手射出了肉眼看不清轨迹的箭矢,刺穿了少女的下腹。
空零被射中,发出一声悲鸣后冲锋的动作停止,捂着自己被射中的腹部,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看到这一幕后,安洁莉卡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盖亚的生灵们胜利了。她听得到空零的痛呼声与呜咽声越来越频繁,不知为何不忍再看下去。
“为什么即使做到这个程度也要将孤赶出这里。”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后,安洁莉卡听到空零用虚弱的声音发问了:“孤做错了什么?孤是恶贯满盈的罪人吗?”
啊啊...究竟是不是呢,可爱又可怜的守护神少女啊...
安洁莉卡睁开了眼睛,看着已经变得狼狈不堪的空零,看着祂身上鲜血如同下雨一般落下,伤口狰狞,绝大多数的伤口放在其他人身上都足以致命。
“你错在从不肯用自己的眼睛看我们。”站在空零面前,手持战斧的男人喘息着回答道:“你让这个世界像童话一样按照你的想象发展,但你却从来不知道世界与社会的运行规律究竟是如何,最终酝酿出的只有畸形的城市和灵魂。”
“只是想保护你们的孤做错了吗。”少女踉跄着想要站稳身体,但看起来这件事情已经是奢望了,多处重伤的创世神此刻已经丧失了继续还击的能力:“孤不想看到你们在战争中流血,在自然的反复无常中挣扎,为生离死别而苦楚。只要信奉孤就不必对生存有担忧,只要感念孤就可以丰衣足食,想让一切都维持在田园牧歌一样的状态下的理念是一种罪吗?”
“如果你肯亲眼看一看,就知道你所统治的世界究竟有多么让人作呕。”埃拉蒂亚擦了擦因为被空零击伤而从口中流出的鲜血:“我们代表了盖亚的另一个声音,生灵的智慧与思想在压抑中发展,而在反复的沉睡与枯坐中您却没有任何成长。”
“不许这么说我...”空零瞪大了眼睛,眸中的飞龙纹样在泪水的背后显得更加活灵活现,护星之龙抬起了左手,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是无上之神...”
“您是神。”一位身形玲珑的魔剑士以极快的速度贴近了空零的身侧,在空零分神于疼痛和对话中时,如闪电般迅捷的切开了空零的胳膊:伤口位于控制手臂抬起放下的肌肉处,这一刀后鲜血迸溅,空零的左手再也没法抬起。
安洁莉卡被眼前触目惊心的场景震惊得双手颤抖,她知道这场血腥的决斗快要结束了。眼前的他们又对话了几句,安洁莉卡的脑子里隆隆作响,最终只看到空零的身体像是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战锤打向半空中,然后又凄惨的落地。
“竟然真的敢把我伤得这么惨啊。”少女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双腿因为乏力和疼痛而止不住地颤抖:“你们不怕我突然反悔,启动全部的力量把你们抹掉吗?”
“那又如何!”手持长柄战斧的男人咆哮了起来:“为了盖亚的生灵能自己决定自己的存亡,我们被抹消了又如何?”
“哦...”空零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没有再尝试站起来。
“孤明白了...你们已经用...实际的行动和悍不畏死的勇气...把你们的心声传达给孤了...”
“倘若这就是你们的愿望...若是孤的存在真的伤你们这么深...”
“那孤...理当消失...”
安洁莉卡听到了守护神少女哽咽的声音。而在那一刻,一旁站着注视一切的埃拉蒂亚高举起了法杖,只不过刚刚举起便放下了,擂台中央,空零身后的光芒又一次亮起,从刚才的残缺转眼间便回到了逐渐被各色光芒填补的状态。
守护神的身体在安洁莉卡稍不注意的一瞬间便恢复到了最开始见到时的那番模样。
祂取回了所有的力量,祂又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了。战斗宣告结束,那些勇士们也暂时不再攻击,他们心里也清楚,取回全部力量的空零是没有任何可能被他们伤害到身体的。
或者说,因为某种情绪的原因,祂变得更加虚无缥缈了。
空零沉默着看了那些勇士们良久,随后又苦笑了一下。祂打了个响指,身边出现了一团光芒组成的门扉。祂那纤巧的小手在那门扉中抓了一下,首先拿出了一枚沙漏,将这沙漏握在手中,空零的目光焦点在勇士们和沙漏上不断切换,最后才开口说道:
“孤走之前,想送你们一些东西...”祂说完,手中这个沙漏飘飞到了一位有翼族战士的手中:
“这是给有翼族的礼物...孤希望你们再做出让种族后悔的决定时,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接下来的礼物,是一颗飞到某位巨人族手中的宝珠:
“这是送给巨人族的礼物,孤希望它能扶持你们勇于对抗艰苦生活的强大意志。”
祂赐予兽人族以知识的种子,告诉兽人们努力学习知识的种族才能在没有庇护的情况下走得更长远。那会儿的兽人族长相与安洁莉卡见到的拥有兽特征的人类大相径庭——至少看上去非常可怕丑陋,而安洁莉卡这个年代的兽人和人类已经非常相像了,尤其是兽人族的女孩儿,她们更接近拥有动物特征的人类女性,安洁莉卡在心中思衬着那会不会是知识种子的力量,而这会儿空零已经将那些礼物送到了各个种族的手中。
空零赐给魔族的礼物是一枚吊坠,空零说“希望能以这枚吊坠让魔族能够一改昔日的自卑,你们不是邪恶扭曲的种族。”,但安洁莉卡在心中不由得有点怀疑这个吊坠是不是没有被统治者用在正途,她记忆里魔族曾经发动了一次对其他种族的疯狂扩张战争,几乎将整片大陆都拖入了战火之中,如今魔族屈居于海外的群岛塞拉比,就是拜当年那位疯魔王所赐。
空零赐给精灵的事物与兽人族一样,是一棵种子,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这是一棵拥有无限可能的树种。”空零将这颗种子递交到埃拉蒂亚的手中:“孤不知道你会将它培育成什么样子,可孤唯独希望精灵族...能够维持孤来这个大陆之前的样子,自由善良的活在森林中,埃拉蒂亚啊,孤希望你能…不再动摇,可以吗?”
埃拉蒂亚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将那枚树种收入怀中。
“最后就是人类了...”空零看着那位站到了最后的人类魔法师,送出了一块宝石:“这个东西,请交给你们的国王吧。人类是寿命短暂的种族,孤希望这个宝石能够帮助你们翻阅过去,学习历史的经验与教训,这样才不会停滞不前。”
“谢谢你。”那位人类的魔法师对空零点了点头:“我会递交给陛下的。”
“好了,孩子们。”将礼物赠予这些种族之后,空零叹了一口气:“孤要走了哦...”
没人回应,在场的勇者们沉默又警惕地看着这位少女,气氛凝滞了一阵子,空零笑了,抬起头看向天空,两行泪水滑落,头顶的星空消失了,变成了宫殿之外已经黑下来的天空,依旧有群星闪烁。
这是真实的天空,安洁莉卡心里想到。
随后,这位守护神少女将双手张开,似乎在拥抱盖亚大陆的苍穹,祂仰面朝天,对在场仅存的勇士们说道:
“别了,孩子们,照顾好自己,坚强热烈又独立地生活,孤不会再插手有关大陆的一切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安洁莉卡惊讶地看到天空中闪烁出了巨大的影子,那影子在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缩小,最终化成了空零身后的第二对翅膀,而那翅膀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了一个个细密的光点,升上天空之后飞向了全世界,有一部分还附着在了这些勇者的身上。
“对盖亚的控制解除了...孤归还了本属于你们的重要事物,除此之外,还想再送你们一份离别的赠礼。”空零说完,自己身后那道光光芒构成的圆分出了一片,转移到了少女白皙的掌心:
“这是孤的遗忘权能,是孤的神格之一...孤将它赐予你们,至此之后,盖亚大陆便没有神了,你们会将孤遗忘,遗忘这近万年的相聚时光,遗忘孤的存在...这也是你们所期望的吧?”
依旧没人回话,勇士们无声地看着空零,遗忘的权能尚且没有发挥作用,他们仍然认得眼前的神明,但他们没有与空零言语,也没有回应空零,沉默的氛围中,空零就像是个被小集体冷落排斥的小女孩儿。祂红了眼圈,低下了头:
“如果孤曾经做错了什么的话,对不起。”
少女将手中那一片光芒向上一抛,那道光升上天空,随后分裂成了无数片飞向远方,做完这一切之后,安洁莉卡看到眼前的这位守护神彻底的颓了下去,祂转过了身,像是个孩子一样恸哭了起来,哭泣的声音响彻这方空间,这一刻,擎天之柱上方的天空下起了一场只为空零而存在的雨。
“走吧,再见…不,永别了...”
啜泣中,空零背对勇士们,用力地挥了挥手。
安洁莉卡于是瞬间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睁开了眼睛。她回到了人王殿,眼前是占星术士薇薇安和元素之庭的大贤者妮可·佩丽。
“孩子,你看到了什么?”妮可佩丽好奇地看着安洁莉卡,而安洁莉卡的头脑则一片晕眩,如同大梦了一场:
“安洁莉卡见证了大陆告别神明的一场战斗。”安洁莉卡晃了晃脑袋,随后捡起了那尊雕像,看着那位容貌可爱的少女呢喃着说道:“祂是一个善良又有些幼稚的神明,祂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可以知晓祂的存在,但或许我们最终应该将祂忘掉才最好呢。”
这话说完之后,安洁莉卡对妮可佩丽说道:“今天太晚了,妮可尊者,这个故事我想换个日子再告诉您,薇薇安,你送妮可尊者回去吧。”
薇薇安领命,陪着妮可佩丽一并走出了女皇寝宫。安洁莉卡疲惫地躺在那张柔软的床上,看着窗外明亮的星辰,握着那纯金的雕像,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位少女的双眸仿佛正注视着她。
精灵之森格兰沃斯·焦壤林区
伊莱欧以前喜欢在这里散步,因为这里人烟稀少,可以在这里思考很多生活上想不通的事情。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会儿的自己有什么可思考的,但她还是想来这里转转。
焦壤林区在咏月林区更西方的地带,再经过几片林区就会到达无尽之海的岸边。精灵族背靠海岸,在塞拉比还没有被从盖亚大陆中分裂出去之前,精灵族和魔族的领土是接壤的。这也就导致了魔族和精灵之间的冲突一直不少,即使疯魔王开始扩张战争的时候也是以极强的气势发动了对格兰沃斯的突袭。
在格兰沃斯边陲的焦壤林区则是一片树木稀疏森林,外围是橡树、杨树和樟树,和格兰沃斯的其他林区一样,松软的泥土上盛开着各种各样茂盛的稀有植物,就局部的风景来说,格兰沃斯的各个地带似乎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不过焦壤林区的树很少,树少了,树屋就少了,本就没啥原住民的林区更显得冷清。但伊莱欧唯独偏爱这里,无人的地带对她来说风景独好。来这里甚至不是因为心中烦闷,只是因为讨厌吵嚷。如果实话实说的话,她的内心有点忐忑。
埃拉蒂亚冕下曾与她亲口说出“千草命是可以复活的”。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伊莱欧雀跃…本该是这样的,可伊莱欧却不知怎的没有感觉到多开心。
那之后埃拉蒂亚就请伊莱欧暂且回去了。冕下说如果真的决定好了要让千草命复活的话,就再去灼见之树找她。而自那之后已经过去了快一周,伊莱欧仍然没能再次踏进灼见之树。
我在犹豫些什么呢?我在踌躇些什么呢?
我出卖自己的尊严,回到这片已经没有朋友存在的森林,回到这个对于我来说又熟悉又陌生的故乡,不就是为了让千草命复活吗?可为什么到现在这个节骨眼我却犹豫了呢?
明明我最想让千草回我身边了啊。
伊莱欧像是牧羊一样踢着一颗小石头朝着焦壤林区的中央走去,这林区的中央有一块相当大的空地。按理来说像是这样的空地一般会用来做公园或者是广场一类的设施,但这里没有。
焦壤林区荒无人烟,很多年前埃拉蒂亚在调查过这片土壤之后,向精灵们告知这里的土地并不适合耕种和建设家园,于是几乎所有的精灵都远离这里,将这里作为了情侣幽会或是家庭聚餐的不错去处。
那方空地就像是个小丘陵。像是个小土坡,最中间的位置微微隆起,偶尔会有精灵族的孩子去那儿闲逛,在上面蹦蹦跳跳的,也有小孩子试着将那方土坡挖开,最终却一直都无功而返——这里的土比花岗岩还要硬。
伊莱欧低头走着,一边走一边踢那颗小石子,石子蹦蹦跶跶的,落在泥土上悄无声息,就好像伊莱欧那无法与外人言明的心事。她的思绪漂游四海,胡思乱想,脑海中空零的形象,埃拉蒂亚的形象,千草命的形象相互交织,那颗石子则在伊莱欧的一记抽射中飞向了远方,魔剑士的力量何其强大,这小石子射出去的威势简直可以和弓箭相提并论。
“欸...?”
刚将这颗石子踢出去,伊莱欧就后悔了,她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那颗飞出去的石子似乎瞄准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这里原本是不会有人存在的,至少伊莱欧从来未曾在这里见到过千草与自己之外的精灵。但这会儿她面前的一块石头上,却实实在在地坐着一道窄窄的影子。
“小心啊!”伊莱欧忍不住大喊了出来,但好像太晚了,那颗石头离那个身影近在咫尺。
“啊呜!!”
被击中的那一条窄小的身影摇晃着发出了一声呜咽。伊莱欧于是知晓了她刚刚用石子踢中的是一位年龄与她差不了太多的女孩儿。她明白自己的力量有多强,这一颗石子要是踢在这种女孩儿的裸露皮肤上,保不齐会直接镶嵌进皮肉。魔剑士立刻就慌了,一边道歉一边向那个女孩儿跑过去,心里慌得上下打鼓。
不开玩笑的说,这颗被她一脚踢出去的石子足够把一个普通女孩儿的脸给射穿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我这就带你去找医生!”
走过去的时候,那个女孩儿正揉着自己的脸蛋,这粒石子是这么的精准,直接射在了这个姑娘的脸上。伊莱欧立刻弯下腰来查看这个女孩儿的情况,最后长出了一口气:女孩儿白嫩的皮肤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看上去除了痛得够呛之外完全没有让受任何伤。
不过…是我变弱了还是这女孩儿的身体太坚韧了?居然没受到任何伤害吗?
“不用医生,要医生干嘛...”女孩儿摆了摆手,心思似乎完全不在伊莱欧和她踢出的那颗石子上:“下次小心点啦,我现在在忙就不与你理会了哦。”
伊莱欧一面道着歉,一面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女孩儿,随后忍不住发出了“好漂亮的女孩儿”这样的感叹:
头顶带着黑色的阔沿帽,帽子上坠着一直垂到肩膀附近的彩带,她长长的睫毛和略显知性的圆框眼镜盖住了她那双黑色的眸子。少女皮肤白皙,森林中她的肤色与伊莱欧一样惹眼,这女孩儿有着黑色的齐背长发,乱蓬蓬的,看上去不怎么打理,衣服看上去也不像是经常更换的样子,那连衣裙洗得有点脱色了。至于鞋子则是一长一短,长的那边靴筒已经微微越过了膝盖,至于另一边的靴子则很短,是护住脚踝的翻靴。
微微隆起的胸部因为腰很细的缘故而显得没那么促狭,身材很小,有点像是...
啊,原谅我的不敬,搭救过我的伟大神明啊,但她的身材从少女感那方面来说和您真的很像。伊莱欧在心里念叨着,随后看向这个女孩儿:她坐着,翘着二郎腿,一个厚厚实实的笔记本垫在她那窄窄一条的大腿上,这女孩儿正用羽毛笔在上面写字,看上去那本子就像是踩在平衡木上的蹩脚杂技演员似的,时不时地向着她落笔的方向倾斜。
“你真的没事吗?”伊莱欧担心地查看着这个女孩儿的情况,凑近这女孩儿之后,伊莱欧下意识地偷瞄了一眼女孩儿在本子上写的内容。
只看了一眼,她的脸就红了。
视力奇佳的她分明瞄到了诸如“小穴”“插入”“阳具”和“乳房”这样下流的词汇,那一刻伊莱欧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半拍,她连忙偏转了视线,而那个女孩儿则立刻合上了本子抬起了头,有点不满地看着伊莱欧:
“不要随随便便就偷看别人正在写的内容,很不礼貌欸!”
“对不起!”
伊莱欧不得不又一次脸红心跳的道歉,一边道歉一边也不免暗自腹诽——性幻想这种事情每个女孩儿都会有,可是把它们写出来好像就完全是另外一码子事了。这女孩儿似乎比看上去更大胆?
不过再怎么说偷看人家正在奋笔疾书的本子这种事,还是有点太不入流了。
高洁的精灵魔剑士,月下比武三连冠选手,赛特城城主府的血精灵,屠龙者,霜月舞者伊莱欧,这会儿千载难逢地准备落荒而逃。可正当她转过身准备快步离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吸鼻子的声音,再之后,那个女孩儿的声音追着伊莱欧准备远去的脚步传来:
“等一下...?呃,请您等一下?”
啊这?为什么突然对我用敬称?
伊莱欧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转过身,只见那个女孩儿站了起来,她个头比伊莱欧矮上一点,此刻向着伊莱欧又迈进了一步。这才第一次见面,二人的距离就已经到了伊莱欧再挺挺胸就能碰到她翘挺鼻尖的程度了。这让伊莱欧没来由的有点慌张——身上的异味应该早就洗干净了才对啊?
嗅嗅。
少女的鼻子微微抽动着,很用力地嗅闻着伊莱欧身上的味道。伊莱欧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吓了一跳,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兴致盎然的样子,心里忐忑了半晌,眼看着那姑娘闻她的手臂,胸膛,然后又踮起脚尖闻起了伊莱欧的肩膀——要不是自己之前连续两次冒犯了这个女孩儿,伊莱欧真想立刻推开她然后转身离去,站着不动被人一直闻遍全身的感觉实在是过于怪异了,哪怕这女孩儿很漂亮,这种行为也实在像是个异类…甚至变态。
再想到她在笔记本上写的那些东西,伊莱欧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面前这眼镜女放倒之后绑起来移交巡林哨了。
等将伊莱欧的上半身全无遗漏的闻了一遍之后,这位白发的少女又惊又喜地对伊莱欧问道:
“能请您告诉我为什么您的身上有我主的味道吗!?”
“主...?”伊莱欧错愕地重复着少女口中的词汇,瞪大了眼睛。
她在想自己身上有机会沾染谁的味道,她想来想去,自己彻底地清洁过身体之后,自己最近亲密接触过的人,似乎只有...
在旅店中拥抱过的祂。
伊莱欧吞了一口口水,心中不由得开始打鼓:眼前的这个少女到底是谁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伊莱欧可还记得自己向空零许下的诺言呢:“你的主是谁和我没有关系。”
“啊...”少女有点尴尬于自己唐突表现出的热情,她挠了挠头,随后向伊莱欧伸出了手:“可以叫我薇尔维特哦。我是个隐姓埋名隐居于此的小说家,那个...如果您肯打听一下的话,会发现我其实还蛮有名的…”
“我叫伊莱欧。”
伊莱欧有点无语凝噎,这会儿只能回握薇尔维特那只白净的手——薇尔维特的中指第一指节的内侧有一枚小小的茧。除此之外的皮肤都极为顺滑,握在手中的触感像是触摸一块热乎乎的冰块或是玉石,手感相当不错——她很漂亮,声音也好听,不过那刚刚对自己有点冷淡,这会儿又热情与自己握手的反差举动在伊莱欧这边有点不太能理解,如果这个名叫薇尔维特的家伙没有这么奇怪的表现,伊莱欧是很愿意和她对坐聊上一会儿,甚至与她共进晚餐。
.
“那个...您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吗?”薇尔维特看上去对伊莱欧有点不依不饶,盯着伊莱欧的眼神相当执着。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我先走了?”伊莱欧对眼前这个人莫名地感觉有点头疼,刚刚接二连三的尴尬事件也让她相当想从这里逃离。但薇尔维特小姐似乎对伊莱欧非常有兴趣,几乎是贴着伊莱欧提出自己的问题:
“那...伊莱欧小姐在这里做什么?接下来会去哪里呢?”这位刚刚还在一脸认真写作着色情文字的少女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赖上伊莱欧了,她精准地站在伊莱欧的前路上,明显是不准备放伊莱欧走。
“散步而已。”伊莱欧看着这位估计打理之后会更漂亮些的黑发少女,尴尬地挠了挠头:“我要去前面稍微逛一逛,或者去其他地方逛也无所谓,如果我有影响到你的话。”
“没有没有,反正我的稿子已经写完了这会儿只是在练笔…那个,虽然有点冒昧,但是我可以与你随行嘛?”薇尔维特这会儿似乎准备赖着伊莱欧不走:“我想和你聊聊。”
“呃,我不太习惯...”伊莱欧本来想直接拒绝这个女孩儿,但再看这个女孩儿那充满渴望的眼神,一时间竟然有点心软。反正目下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她要做的只是思考,埃拉蒂亚冕下已经知晓了异星入侵的消息,接下来的事情可以全部交给这位伟大的王者,她要思考的只有埃拉蒂亚所说的复活千草命的事情。
而且面前的这个女孩儿,一定是和空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神之使徒?还是什么其他的身份?
“那好吧,我们一起逛一逛。”
精灵少女对这个女孩儿有点好奇,所以最终还是同意了与薇尔维特想要与自己伴游的请求。两个女孩儿并肩走在焦壤林区,漫无目的的闲逛到了那一块宽阔隆起的空地上。
精灵族其他地带的土壤都是黑色的,唯独这里的土是白色的,像是雪,但是质地要坚硬得多,占据着伊莱欧面前相当大的一片视野,传说这里埋着一头上古的巨兽,也有传言说埃拉蒂亚当年杀死的六十米巨龙就在这里埋着,但埃拉蒂亚冕下既然说了这里不适合居住,那就没人会过来自讨没趣。
两个精灵对传说都不太感兴趣,两个人也没啥共同话题,一时无话,伊莱欧感觉有点尴尬,只是让薇尔维特跟着自己沉默地走着,也不知道要走到哪去,稍微走了一会儿之后,薇尔维特看着伊莱欧,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您最近有见过什么看起来很不寻常的人吗?”
“那可太多了。”伊莱欧回忆起自己最近的经历,苦笑了一下:“狰狞可怕的异星士兵,战斗力超群,怀揣英雄之心的人类冒险者,还有驾驭狮鹫的技巧出神入化的半精灵,还有永恒月辉冕下,都是很不寻常的存在啊。”
“嘶...”薇尔维特挠了挠头,好像觉得自己表达有误:“那...有没有见到过比他们还超乎寻常的存在?就是那种你看上一眼就明白那个存在绝对与其他生灵完全不同的那种,有...有吗?”
“完全没有喔。”伊莱欧当然知道薇尔维特在问什么,但也有点惊讶于眼前这个少女居然对异星士兵的称呼不感冒:“那个人到底是谁呢?你好像和那个人非常熟?那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我也不知道啦...”薇尔维特似乎也准备将某些秘密守口如瓶:“那个...我曾经是她的超级粉丝,嗯,是她的超级粉丝!”
伊莱欧看着薇尔维特那有点像是精灵的耳朵,心中猜测着这个少女的身份——
失落已久的神之信徒?神官?或者只是在这片不信神的大陆中怀揣着唯一正确信仰的凡俗之人?
伊莱欧不太清楚,但看薇尔维特也不像是会透露更多消息的样子,所以没再刨根问底,只是和薇尔维特继续散着步,她们走到那片发白的土地之上,登上了那半人高的土丘,薇尔维特看了一眼脚下,对伊莱欧说道:
“我在这里待了有一段时间了,比起繁华的晨曦林区和咏月林区,还是这儿适合我这种孤僻的作家,比较容易找灵感。”
你居然是作家吗?情色小说作家也算是作家吗?伊莱欧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薇尔维特一眼,后者的脸“腾”地红了:
“你脑子里肯定在想我刚刚写的东西对吧!质疑我的作家身份对不对?但是你要知道我的书可是全盖亚第一畅销喔!情色作家是帮人们解决幻想和欲望的作家哦!也很厉害的哦!那么多读者读了那么多年的书都难得见我一面,你可是一个偶然就把我给遇到了喔!”
少女看起来气鼓鼓的,似乎因为色情小说家的身份被看不起而大为光火。
“啊,因为不怎么看那种故事所以...”伊莱欧给出了“就算你说你自己很厉害我也很难感到荣幸”的眼神,薇尔维特相当不满,她用力地跺了跺脚:
“你的眼神中明显是露出鄙夷的情绪了吧!喂你这家伙...”
“啊,作家小姐,一直都是我在回答你的问题,要不要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伊莱欧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打断了薇尔维特的牢骚:“小说家的话,看东西的角度大概会与我不同些?”
“唔姆,你问吧。”薇尔维特推了推眼镜,摆出了一副教书先生的派头:“事先说好哦,那种色情的问题我是不会回答的。”
“不会啦。”伊莱欧摇了摇头:“我就是想知道...比如薇尔维特小姐你的朋友因为意外而离开了,但是你突然有了一个能让她复活的机会,你会拒绝吗?”
“噢...”薇尔维特看了伊莱欧一眼,简单的思考了一下,随后淡淡的问道:
“你没有从我会不会接受开始问,意思就是说你其实是想拒绝的咯?莫非…复活有代价?”
“代价...还不清楚。”伊莱欧耸了耸肩:“但如果选择拒绝的话,你觉得那个拒绝的人会给出什么样的理由呢?”
“如果是我的话。”薇尔维特看着脚下的土地:“估计会问自己:复活的那个人是否还是我的朋友呗。”
“为什么这么说呢?”伊莱欧好奇地看着薇尔维特:“死而复生的话一定是本人活过来吧。”
“你没懂我的意思,伊莱欧小姐。”薇尔维特比划着:“死亡代表生命的结束,对吧,但死而复生又是什么呢?强行将结束的故事再次开始吗?我觉得这种事情有些荒唐,至少已经写完的小说,无论是好是坏我都不会尝试狗尾续貂,除非编辑加稿费。”
“喔...”虽然不知道这位作家小姐的比喻是否正确,但伊莱欧那会儿确实是有一种若有所思的感觉:“可以继续说下去吗?”
薇尔维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那个人离去了,不管是否甘心离开这个世界,但在死亡的一瞬间都决定了那个人从我们的世界离开,转而在我们的思绪和回忆中重生。她的生命也因为死亡而得到了圆满,因为生命的周期就是生老病死嘛…但伊莱欧小姐啊,复活相当于强行延续一个已经结束了的故事,哪怕此前的故事可能涉及无数浪漫和壮烈,她复活了,之前已经写好的结局就显得非常奇怪不是吗?”
薇尔维特一边回答一边踱步,伊莱欧没太听懂这个小说家的比喻,但确实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一部分疑问变得清晰了,伊莱欧静静地听,而薇尔维特则继续讲着:
“况且…伊莱欧小姐,死亡意味着魂灵离开尘世,复活则指的是将魂灵唤回肉体,你又怎么保证那个灵魂还是你所认识的那个魂灵?万一...只是复活了一具行尸走肉呢?到那时你又该如何承担打扰亡者安眠的代价?重新把你的朋友杀死?还是说与那具行尸走肉共处,假装死亡从未来过?”
“你说得对...”伊莱欧呢喃着说道:“薇尔维特小姐说得很有道理...”
“恕我直言,伊莱欧小姐,挽救一个求生欲很强但生命垂危的生命,是人的正义与善良。可想要让一个已经确定死去的人再重返人世,其实是一种基于自身思念的小自私哦。”
“嗯。”伊莱欧认真的点了点头。虽然薇尔维特讲的一堆歪理她没听懂多少,但被那色情作家这么一唠叨,伊莱欧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站在千草命复活的可能性面前时会犹豫不决:她的内心在害怕。
但并不是害怕千草命复活的这件事,她在害怕埃拉蒂亚。
她想重新见到千草,想要让死去的友人复活,可复活一个死去生命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夸张了。那是只有神能做到的事情。
埃拉蒂亚是精灵的王,是母亲一样的伟大存在,是与大陆一样悠久的强大精灵,但她终归...不是神。
她没能将最宠爱的奥莉薇娅复活,那又为什么能够将一个对她来说微不足道的千草命复活呢?
这样的想法在伊莱欧遇到空零之前,还完全没有。可当她被空零所拯救的一瞬间,那个少女在伊莱欧心中所建立的神明形象就变得无比伟岸坚定。她确信只有神能操纵生命,而埃拉蒂亚的复活术,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达到神的级别。
想要达到与神的复活术一样的效果...埃拉蒂亚会做些什么,会索要些什么,伊莱欧想象不到。
伊莱欧尊敬着埃拉蒂亚冕下,但同时也畏惧着这位埃拉蒂亚冕下。因为永恒月辉实在是太聪明,太强大也太古老,伊莱欧面对的是整个盖亚大陆于神明之下最强大悠久的存在,自己永远也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埃拉蒂亚做不到复活自己的掌上明珠奥莉薇娅,但此刻却答应复活自己的朋友,这总让伊莱欧有一种冕下还有什么算计在里面的感觉。
“我该怎么做...”伊莱欧问薇尔维特,后者歪了歪头:
“我不知道喔,伊莱欧小姐。你的经历是你自己的,你的未来也是你的,所以只有你自己知道决定的答案。”薇尔维特看着伊莱欧,随后说道:“犹豫不决的时候不妨去喝一杯酒?我接下来要去咏月林区把稿子交给一位编辑,还能再一起走一段路呢。”
伊莱欧看着眼前这个在散步中意外邂逅到的少女,心中已经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了大概的眉目:伊莱欧打算去喝一点酒,休息一下之后再与埃拉蒂亚认真地聊一聊。现如今比起求助于埃拉蒂亚,她更想求助于那位端坐在擎天之柱顶端的少女,她会向埃拉蒂亚说明的:感恩冕下的好意,但果然死去的人还是好好在土壤中安息比较好。
她点了点头,决定找个离自己的住处近一些的地方喝上一杯,所以她对薇尔维特提议道:
“嗯,喝一杯也好,咏月林区有一家很有名的酒吧,我们就在那里解决晚饭吧。”
两位少女一拍即合,随后便在一处小型林区租了两匹独角兽。骑着独角兽返回了咏月林区的伊莱欧循着自己之前的记忆,找到了一家位于边陲的酒馆,那里的啤酒带着一股淡淡的水果甜味,小精灵非常喜欢那种酒。
“常青藤酒馆。”薇尔维特念着上面的名字,随后推开了酒馆的大门。精灵普遍爱洁,所以房间里不像是人类或是兽人族的酒馆那样弥漫着酒糟的臭味和五大三粗男人们的汗味。这种常年居住在森林中自诩高贵的种族,就连喝酒的时候也显得那么从容优雅。
房间里的水果香味让两位少女心旷神怡,这酒馆的布局很是简单,星罗棋布排列着的圆桌大大小小,供不同规模的客人聚餐饮酒。客人不算少,精灵族的生活节奏只比有翼族稍微快上一点,这会儿虽说是下午,但酒馆已经坐了不少人,都在安静地交谈或是享用着杯中和盘中的珍馐。
而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一点稍微大一些的噪音都会显得很引人注目。
“吭哧吭哧…”
这会儿酒馆中的客人大多都将目光集中在常青藤酒馆的一个角落里。那里有一桌客人正在吃东西,客人是一男一女,女性是精灵,维持着优雅与端庄的姿势喝着杯中的香槟,而在她对面的男性看起来则有点像是一头正在疯抢食槽中饲料的猪,发出的声音吸引了全酒馆的视线。
那男性的体格强壮,身材魁梧,有着金色的头发,看耳朵便知晓是一位人类。这会儿的他就好像饿死鬼附身一样将烤好的野猪肋排向已经满了的嘴巴里塞,一边塞还一边因为食材的温度过高而发出“嘶哈嘶哈”的声音,和他咀嚼的声音混在一起,就好像正在演奏一场食欲的交响乐。
“哦呀,真是豪气干云的吃相。”薇尔维特轻轻笑了一声,随后看向了伊莱欧:“你想喝点...伊莱欧小姐?”
薇尔维特没想到的是精灵少女非但没有对那个男性人类的不雅吃相嗤之以鼻,反而向那个男人慢慢地走过去了。
在角落里那位正用酒将嘴巴里被嚼成一团的肉向胃袋里送的男人正享受着常青藤酒馆招牌的烤肉,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担心着自己是不是发出太大的声音遭到客人们的投诉,而当他抬起头时,看到的却是那位悄然走到他身后的精灵:蓝色的眸子,银白色的飘逸长发,以及那让人过目难忘的五官都在将这个男人的记忆重新串联起来。
男人吞下了嘴里的肉,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着这位精灵少女。
“伊莱欧!?”金发的男人发出了一阵惊呼。
至于这位男人,正是有太阳神剑之称,在赛特城防御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冒险者阿波罗了。
他和阿尔忒弥斯驾驶着狮鹫,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来到格兰沃斯大森林,要出示的证件相当之多,如果不是因为当时拦住他们的巡林哨是阿尔忒弥斯的老熟人,恐怕阿波罗他们就得折返回枫叶城重新开具其他证明,能够来到咏月林区实属不易。
“有一段时间没见了,阿波罗先生!”伊莱欧打老远就认出了自己这位恩人的背影,看到他还活蹦乱跳的,感觉说不出的开心:“命运真是神奇呢,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而坐在阿波罗对面的那位精灵少女,此刻也笑眯眯的对伊莱欧打起了招呼:
“你好啊,伊莱欧,我倒是也没什么事儿,一会儿再说也可以。”当时被分配前往精灵族的冒险者阿尔忒弥斯生得一幅眉清目秀的五官,怎么看怎么柔情似水,金发碧眼的她以惊人的美貌贯彻了人类们从吟游诗人口中听到的关于精灵的传说。
“她是阿尔忒弥斯。”阿波罗慌张地用餐巾擦拭着嘴边的油渍,同时朝阿尔忒弥斯那边比划了一下:“我在盖亚事务所的战友,是弓箭手。”
“您好。”伊莱欧与阿尔忒弥斯握了握手,阿尔忒弥斯笑了笑,上下打量着伊莱欧: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眼熟,不过没想到你居然就是当年的那个威名赫赫的霜月舞者啊,久仰大名,你真的很厉害。”
“虚名,谬赞了。”伊莱欧一边客气着一边向后看了一眼,发现薇尔维特小姐果然也跟了上来,于是便顺势向阿波罗他们介绍道:
“这个...是和我一起来喝酒的朋友,她叫薇尔维特。”
“叫啥?”阿波罗瞪圆了眼睛,看着微笑摆手与他打招呼的少女,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了:
“薇尔维特?就是那个...《黑丝精灵与蛮兽人》系列的作者?”
她说的没错,她真的很有名。伊莱欧看了薇尔维特一眼,在心里做出了点评。
“啊啊啊...”薇尔维特看起来有点心虚,这会儿正慌忙地摆手:“不是不是...我们是重名...”
而此刻的阿尔忒弥斯也红着脸,满眼错愕和惊讶地看着薇尔维特小姐,就好像在犹豫要不要假装从来没听过薇尔维特这个名字。
“没想到是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啊...”阿波罗不知为何感到了一丝幻灭:“我以为是个阴暗瘦弱的猥琐男人。”
“倒也不用把我想象得这么不堪...”表现出超乎伊莱欧意料之外羞涩的薇尔维特小姐用手里的笔记本挡住了脸并向阿波罗回应了不打自招的发言:“我不猥琐...”
“所以你们二位来森林做什么?”伊莱欧和薇尔维特点了酒和菜之后坐在阿波罗他们的邻桌:“我没听说盖亚事务所是什么闲暇时会组织旅游的闲散公会啊。”
“我们来也是有任务在身。”阿尔忒弥斯一边吃着一边眼巴巴地盯着薇尔维特小姐:“我们得见到埃拉蒂亚冕下。”
“哦?”伊莱欧抬起了头:“那我们可以一同去。”
“你也要去找埃拉蒂亚冕下吗?”阿尔忒弥斯好奇地看着伊莱欧:“有什么要办的事情?”
“嗯...”伊莱欧的眸子垂了下去:“是一点私事。”
“看来你们都要去找那位精灵王呢。”薇尔维特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那吃过饭之后我们就得短暂分别一小会儿了,但是伊莱欧小姐,方便把您的住址告诉我吗?”
“住址...?”伊莱欧愣了愣——她在温泉旅馆订的房间还有一段时间才到期:“就在离灼见之树不远的温泉馆,不过薇尔维特小姐确定要在之后一直跟着我吗?”
“我不像你们这些身怀重大任务的人。”薇尔维特用叉子划拉着盘中餐,小声嘟哝着:“我比较闲,不写稿的时候做什么都可以,但一般都无事可做,稿子又不是总要写...”
她对我身上的味道来源应该还是非常好奇吧。伊莱欧看着薇尔维特,在心里想道——她也很想见到空零,或许可以带着她一起去擎天之柱?反正听到擎天之柱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会知难而退的吧。
小精灵在心中打定了主意:谢绝埃拉蒂亚之后她就要踏上前往擎天之柱的旅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