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时

　　

　　第9章回来，束缚

　　今天下午走进教室时，他一如往常步上讲台。

　　应哥伦比亚大学教授朋友的邀约，黎衍初在他课堂上开设专题当客座教授。

　　他本来不想来的。

　　“你反正也闲着。”

　　朋友说。

　　其实朋友是想和新婚妻子到东岸度假或许再去欧洲一趟。她抱怨他太忙，想与他见个面都要在他满满学生预约之后，她感觉自己像个弃妇，总之，她要他一定陪她。

　　而课堂也不能开天窗。

　　黎衍初就当个好人。

　　这段时间，坏人有些演绎得太多了。逼徐思琦，噢，她说她现在叫徐思思，不管叫什么，他毅然决然让她放弃和宋宛的经纪约回到母亲身边，也因此不顾情面弄死了宋宛予以众望的未来流量小花。

　　为什么牺牲我？

　　当她这么说，他们之间便产生了某种沉默的隔阂。因为一些不好的感受他决定冷落她。但却随之为他带来三个月的烦闷。来这里，藉由无聊学术也许能冷却他的脑。

　　翻开讲桌上的讲义，黎衍初定立着，莫名感到一股向他投射而来的灼热感。这二周，这样在课堂上对他死盯着不放的视线没有太客气，有女也有男，大胆的直接在你的桌上放上电话号码，甚至饭店号码。含蓄的就默默坐在台下虎视眈眈盯着你瞧。

　　黎衍初知道他的模样在东方，甚至西方都看起来很性感。

　　所以才不想来。

　　一群精力无处可泄的发情小屁孩。

　　挺身，拿起桌上的笔，感觉左前方，应该就在第一排，一道目光奇怪地闪闪忽忽。

　　怎麽？这个纽约名校内终于还有对自己的欲望投射感到羞愧的存在？

　　黎衍初悠然抬头。

　　那双眼瞬间放下。

　　他不由得扩大他的瞳孔。

　　宋宛。

　　狂喜在下一秒收敛。

　　既然望着，为什么又收回？

　　「忘记黎衍初。」

　　这就是原因？

　　黎衍初掏出手机，重新登入与宋宛的通讯App。

　　马上跳出二则旧短讯。

　　「你在哪？」

　　「为什么离开NF国际？」

　　黎衍初看着。

　　-----《Afte之后》by金时，发-布-于-p-o-1-8-点-t-w

　　抵达豪华住宅区。

　　门卫替宋宛开门后，她从门口直奔厨房。

　　“good luck.”

　　那个门卫，上次的金发胖大叔，走前说。他大概也知道「六点之限」，所以才给她这样祝福。

　　虽然有David的忙帮省了不少搭车、买菜时间，但现在也已经快五点。

　　只剩一小时。

　　今天是中式的三菜一汤。

　　想时间不够，做熟悉的中餐可能快一点，可宋宛压力还是好大。

　　时间有限，她赶紧准备。

　　却愣住。

　　中岛餐桌上，是昨天做的餐点。

　　全部餐点。

　　一口都没吃。

　　烤什蔬、牛排、罗宋汤……全都没动。

　　恍然转眼，她看见桌子上角一张黄色便利贴写着：「All thrown away.」（全倒掉）。

　　为什么？

　　史密斯先生不喜欢这些菜色吗？

　　可不对啊，他给她打钱了。

　　宋宛不懂。

　　看着桌上她昨天辛苦完成的食物，她的心跌落谷底。

　　“怎么在发呆？”

　　David停好车，进来，奇怪。他一路上瞧宋宛着急的，现在却傻在那。

　　“史密斯先生好像不喜欢昨天的食物。”

　　宋宛说，突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做今天的晚餐了。虽然她的手艺不算顶好，但也不是太糟，昨天那一餐，她花了很大心思，对照着网上视频一步步做，成品自己试吃后还是很不错的，结果史密斯先生却……

　　忽然没有信心了…

　　宋宛好沮丧。

　　“怎麽？打算放弃去喝西北风？”

　　David叼着菸的嘴吐出一口烟说，大概事不关己，挺悠闲的。

　　“不行，番茄炒蛋、咕咾肉、姜丝蛤蜊汤他可能看不上眼的。”

　　宋宛自言自语，焦急划开手机，想寻找更高级的菜色食谱。

　　“妳现在做这不嫌晚了？”

　　“总比叫我下次不用来强呀！”

　　宋宛回。不到最后关头她不会放弃。在手机看见什么，赶紧从包里抽出纸，抄写。又看见一个，再写。

　　David望着貌似没啥天份但很执着的人。

　　“还剩五十六分钟。”

　　David报时。

　　“你别催呀！”

　　宋宛喊，看着纸上写下的几个食谱，划掉，重新又抄了二个，看看，犹豫，又删掉。明显慌乱没有对策。

　　“还剩五十分钟。”

　　David又说，继续吞云吐雾。

　　宋宛快抓狂。怎么办！选哪个好呀？找到好食谱没食材，有食材的又不会做，她恨不得妈妈就在她旁边。焦头烂额地振笔疾书，在纸上拼拼凑凑，手机滑来滑去，忽然与黎衍初三个月都没反应的App显示有一则短讯。

　　宋宛愣着点开。

　　「回来，现在。」

　　黎衍初他还在？

　　可是…

　　如果有翅膀，宋宛会马上飞过去。但，她不能不负责地放下手里的工作。

　　「现在不行，能晚一点吗？」

　　黎衍初关掉短讯画面。

　　啪——

　　阖起。

　　重新把皮绳系上，恢复它原本该有的那样。

　　束缚的。

　　放下手札，黎衍初离开。

　　第10章占有者的欲望

　　宋宛直盯着手机。

　　显得失魂落魄。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拒绝黎衍初。

　　这样的拒绝让她又陷入等待。

　　没太多违和。

　　感觉等待，是她很习以为常的本份。

　　想想，他们的关系全是弱点。

　　支撑着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宋宛出神。

　　David吐出最后一口云雾，把菸捻熄在流理台水槽里。在宋宛还持续神游时，他走到料理台，利落切菜、洗菜、打蛋、调浆料，劈里啪啦。

　　宋宛听见，懵转过来。几样食材已准备就绪，接着一个锅煮起水，另一锅开使热锅，“哗啦——”几下，不一会儿，一盘糖醋凤梨咕咾肉完成。

　　宋宛惊讶。

　　“David，你原来是厨师吗？”

　　宋宛瞧David快、狠、准的烹饪手法简直逆天了，与他们社区妈妈教室那个大厨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妳证照是装饰品吧？等妳研究出来，先喝西北风的是史密斯先生！”

　　David说着，港式蛋丝酸辣汤又快煮好。

　　太强了！

　　宋宛不禁赞叹。

　　“你干嘛做中介呀？在这开个中国餐厅能发大财吧？！”

　　宋宛话才落下，David一双单眼皮冷冷看过来。宋宛以为自己说错什么。

　　“若你从六岁起就在厨房里跑堂，妳就不会这么说了。”

　　David回，手继续动，三两下很快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全完成。

　　时间：五点四十二分。

　　完美从容。

　　宋宛忍不住鼓掌，再偷偷吃几口。

　　“天啊！”

　　宋宛惊呼。她突然好想来一碗白饭，这些料理太好吃了！

　　“所以你家是开餐馆的？”

　　嘴巴还鼓着东西，宋宛问。

　　“算吧，给皇帝老子。”

　　“什么？”

　　“我高高高祖父是御厨。听我爷爷说后来还掌管御膳房什么的。”

　　“真的假的？”

　　宋宛听得一愣一愣问，David的单眼皮又瞅过来。

　　“要不，妳去我爷爷坟前问问，确认确认？”

　　“哈，这滋味，不用确认了！”

　　宋宛吞下口里食物，好声笑眯眯说。

　　老天爷还是待她不薄，竟赐给她御厨后裔一枚。若史密斯先生这次再没动一口，宋宛也认了。

　　收拾好，宋宛在时间内完成，离开房子。David送宋宛回去，当她问他钟点费多少时，David回，“不用。”

　　“妳这屋子的租金弄错了，多收了妳三十美金，给妳当几次司机抵掉吧！”

　　宋宛也不知道David说的是真是假，当时网页上的租金并没有不对。

　　他看起来总是吊儿郎当的，单单的眼皮薄薄的脣好像都似笑非笑，很难判断他说的话是不是开玩笑。

　　无论如何，宋宛想他是个好人。

　　走上阶梯，走向屋。

　　宋宛停脚。

　　门边一把伞。

　　宋宛瞬打开房门进去。

　　没有人。

　　雀跃降落。

　　刚刚在门边看见黎衍初的伞，她以为他还在。

　　是忘了吧…

　　将伞拿进屋，关上门，屋子里飘着淡淡古龙水的味道。

　　把伞放在矮木柜旁，宋宛想起了下午与黎衍初伏在它上面的情景。

　　如果他们继续，今晚，他是不是就会待在她身边？

　　她渴望。

　　但，是不是失焦了？

　　来美国，是为了忘记不是惦记。

　　黎衍初喊她回来时，她真的差点就奔回来。

　　但，不能。

　　如果他只纯粹想对她行使占有者的欲望，她应该说不。若没回应他，宋宛想知道黎衍初会不会自己给她讯息。

　　像在作战似的，内心战。

　　宋宛不喜欢用这样的方式与黎衍初对话。

　　所以，「回来，现在。」

　　如果你听见我的呼喊。

　　倚靠在门边的伞，底部渗出一滩小水洼。

　　黎衍初走出宋宛屋子看见时，没取。

　　纽约的春天阴晴不定。

　　她好像没有伞。

　　如果今天没遇见宋宛，黎衍初也许会继续忍下去。

　　徐思琦的Twitter每天都有新讯息。

　　都是一些青少女五彩缤纷的玩意儿，黎衍初也没认真看。

　　某天，徐思琦用她的艺名徐思思 了他，上面写，「亲爱的，小阿姨竟然要来美国了！」

　　黎衍初有些奇怪。

　　小阿姨是谁？

　　她来美国关他什么事？

　　后来回溯了一些徐思琦的发文，黎衍初才串连起，徐思琦口中的小阿姨是宋宛。

　　她喊她的经纪人小阿姨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只是黎衍初听没大没小的徐思琦这样称呼感觉就是有点好笑。不过，她喊他亲爱的也没听起来多正经。

　　总之，她要来美国。

　　所以，黎衍初一点也不意外在美国遇见宋宛。

　　即使遇见了宋宛，他其实也该忍下去。

　　毕竟现在很多事情，他还不能掌控。

　　他有些躁进了。

　　但宋宛似乎比他想的坚强，比他想的不需要他。

　　他安心了，也不安心。

　　一旦决定占有，他要全部。

　　第11章有求必应

　　昨晚几乎抱着手机入眠。

　　没有任何讯息的手机。

　　走到矮柜，宋宛拿起手札本。

　　到纽约第一天，她最后将叉叉改成圆是想藉由符号转变对黎衍初的心情。但这二天，她不知道她该画上圈圈还是叉叉。

　　什么都没画，宋宛阖起，到小厨房倒了些燕麦片，然后打开冰箱拿牛奶——嗯？一条三颗包装的Rocher巧克力躺在空荡荡的冰箱层架上格外醒目。

　　宋宛不记得，她有这个东西。

　　顿了顿，掏出手机，喀嚓——，拍下。

　　然后点开App。

　　「你留下的？」

　　打完附上照片，送出。

　　几乎同时，回来字：「嗯。」

　　宋宛吓一跳。

　　按照经验，估计黎衍初没有一天、半天搞不好一年可能都不会回覆，没想——

　　「学生送的，我不爱甜。」

　　又回来一行。

　　泛出郁闷。

　　貌似谈论「他们」范围以外的话题，黎衍初都回应神速，宋宛不知道该哭该笑。

　　拿出金色包装的巧克力。

　　看来黎衍初的皮相在美洲市场也一样吃得开，挺受欢迎。难怪他的课堂座无虚席，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心意那么甜，你就这样给别人了？」宋宛故意揶揄，没想黎衍初回来一句，「是呢，那妳觉得甜吗？」

　　体温迅速被挑动起来。

　　黎衍初似乎语义双关，但又不确定是不是语义双关。大清早的，他就让她脑袋当机。

　　「在做什么？」

　　「吃早餐。你呢？」

　　宋宛回，顺着他的话也问黎衍初。

　　「上厕所。」

　　上…

　　回答再次让宋宛的脑回路打结。黎衍初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呀，故意的吗？宋宛才腹诽，手机传来一个短视频——马桶冲水的三秒画面，接着，咚——，跳出新讯息，「妳在想：黎衍初胡扯吧？附上证明。」

　　有时候，宋宛会怀疑黎衍初在她脑里装摄像头。

　　不然怎么都知道她想什么？

　　如果真这样，昨天她的呼唤，他有没有听见？

　　「你的伞忘了。」

　　宋宛敲出字。

　　「为什么觉得是我忘了？」

　　宋宛又暂停。

　　所以，他知道他忘了？不，他没忘，他是故意留下的，给她？

　　「为什么？」

　　一秒、二秒、三秒…三十秒…没再有回应。

　　他离开了，「为什么？」那一行显示未读。

　　宋宛知道，又是一个等待的开始。

　　可她已经不埋怨。

　　他不想她淋雨。

　　就够了。

　　不是有所期盼就能得到相同回报。觉得委屈，不过是太贪心的结果罢了。没人能决定你要不要做一件事，当你决定了，也不要认为其他人应该支持你。

　　她想等，是她的自由意志。

　　黎衍初要不要让她等，也是他的自由意志。

　　没有谁对谁错。

　　与他的所有连结都令她喜悦是不能否定的事实。

　　这就够了。

　　黎衍初常常告诉她，要永远承认自己的欲望。

　　所以，不再搞闹心的心理战，不再隐瞒。

　　她想赤裸裸表达她的心情，无论黎衍初要不要回覆。

　　「我想见你。」

　　宋宛最后送出字。

　　然后关掉App。

　　重新翻开手札本。她在今天的格子上，画上一个漂亮的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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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手机，宋宛打开笔记电脑，认真准备今天要给史密斯先生的晚餐。食谱、食材、配量，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价格，她都一一勘察。虽然只有一餐，但需要花费心思投入其中，得到的金钱不足以让你温饱但也不会让你饿死。

　　没空胡思乱想大概是这工作唯一长处。

　　专注着，电脑忽然通知闪动。

　　一个视讯电话打断宋宛。

　　是李译。

　　他听唐伦说她被抢了，所以打电话过来。

　　宋宛明白是明娜告诉唐伦，然后与他哥们的唐伦告诉了他。但，她并不需要这样的关心。

　　“嗯，没事了。”宋宛淡淡说，然后又补一句，“虽然晚了，恭喜。”

　　说完，宋宛看见电脑屏幕上李译的眼垂放而下，若有所思…该怎么说，惆怅？感觉不是新婚燕尔的新郎官该有的样子。

　　“宋妈妈今天来公司找我。”

　　李译说，宋宛惊。

　　过年李译没像往年一样和她回去，宋宛知道妈妈已经起疑，她再次告诉她他们已经分手这时妈妈才终于有点相信。但细节，宋宛就没提了。难不成她去找李译问？

　　“她……”

　　“她搧了我一个耳光，在知道我结婚后。”

　　？！

　　“对不起，是我没解释清楚，我妈过份了。”

　　“不，都是我的错。”

　　李译说。

　　宋宛突然无言以对。

　　若是三个月前，听见这话她也许会嗤之以鼻、不以为然。但现在，仔细看李译，瘦了，憔悴了，感觉娶了富家千金成为本部长后他一点也没有比较快乐。

　　她也没想到妈妈会打李译。她一直以为，妈妈喜欢李译，她是向着李译的。几乎当儿子对待的人她竟然……她知道妈妈很希望他们能结婚…终究失望了。

　　“给我妳美国地址，我帮妳把另一张银行卡寄过去。”

　　“哦？好，我晚点传给你。你知道我银行卡放哪吧？”

　　“嗯，妳梳妆台右边第二个抽屉，印章也在那。”

　　“对…”

　　七年是不短的时间吧？

　　对彼此的一切是那样如家人般的熟悉。

　　即便有缘无份，也不必成敌人。

　　她不吝啬祝他幸福。

　　那股惆怅…

　　“李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那就这样，挂了。”

　　李译平静说，结束视讯。

　　太过平静的平静反而更让人担心。

　　他的每个眼神、口气，她都太清楚了。

　　叮咚——

　　手机闪出简讯。

　　额，不会是妈妈搧了耳光仍不解气，还来兴师问罪吧？

　　宋宛紧张。

　　滑开。

　　「这个周末空出来。」

　　宋宛顿挫。

　　是黎衍初。

　　「什么？」

　　「不是想见我？」

　　答覆回来，宋宛心砰砰跳。

　　黎衍初什么时候开始，有求必应了？？

　　第12章十倍教训

　　当时风衣口袋里只有一条巧克力。

　　若知道宋宛的冰箱干净得像白纸一样，黎衍初会在他的口袋里多放点东西。

　　是不敢买还是不想买？

　　减肥吗？

　　还不够瘦？

　　“说要陪我吃早午餐的人不太专心啊！是那位便利贴姑娘？琦琦的经纪人？叫什么来着？”

　　落地窗边，女人坐在藤椅上笑说，她忆起回国时，那张贴在黎衍初厨房吊灯上的「谢谢」。

　　“宋宛。”

　　黎衍初回，收起手机。

　　“嗯，对。”女人想起说。她躺入椅背，模样极好的容貌在和煦阳光下却仍显出淡淡乏困，她略眯起眼若有所思地又道，“琦琦几乎与我无话可说，但说过她。听说她很照顾琦琦，也很用心想裁培她。强制解约让她很为难吧？那时还担心会不会因此伤了你们的感情呢。”

　　黎衍初从露台走过来。

　　“只是工作上的关系。”

　　“只是？”

　　她说，笑。

　　黎衍初暂停，知道她意有所指。刚刚他传讯息给谁，她并不知道，但却很灵犀地猜到是宋宛。与宋宛之间的关系几乎没人知道，他自认隐藏得很完美。

　　看来，没想像的完美。

　　黎衍初思忖着，是哪个地方泄漏了？

　　“没伤感情就好。”

　　女人轻啜一口红茶说。

　　黎衍初思绪回到在会议室与宋宛最后的对话。

　　“她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你们上过床？”

　　现在回想，仍然相当窒息。

　　黎衍初明白因为思思的合约问题宋宛冲动下才说出这种话。他理性上了解但情感上还是伤害了。她曾是他心灵的依靠，在年少时。她把他这个冰冷城堡里的孤独孩子当作亲弟弟一般对待，给他呵护，给他温暖。

　　上床？

　　彼此扶持、相辅相成的关系在宋宛形容下如此不堪。

　　她把他形容得像只野兽。

　　“什么时候？你离开那大宅？”

　　“上大学时。”

　　“嗯…”女人意会点头，游想后喃喃又说，“又要回去了…”

　　黎衍初看过去。

　　“我没事，妳养好身子就好。”

　　女人闭上眼，浅笑，没再说话，接着睡着了。黎衍初拿起薄毯替她盖上。

　　方静初，和黎衍初的名字最后一个字相同，没唸姓时，常被人误认是姐弟。

　　而他们也拥有长得类似的精致，让人更不加怀疑。

　　他们也的确亲如姐弟。

　　她正在接受乳癌二期的化学治疗。

　　所以，思思必须回来。

　　所以，黎衍初必须牺牲宋宛。

　　或许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把一些事都处理好。

　　但，宋宛忽然出现。

　　「我想见你。」

　　扰动了黎衍初。

　　就说没空胡思乱想是这工作唯一长处。

　　宋宛的心思本来都绕在黎衍初身上。

　　这是约会吗？

　　他从没约过她。

　　该穿什么？

　　天！来美国是要放飞耍废，好像没带几件像样的衣服！

　　本来，黎衍初的短讯过来之后宋宛都在想这些。

　　但昨天，宋宛转移了注意力。

　　她彻底被史密斯先生激怒了。

　　昨晚，御厨David的豪华中式料理史密斯先生连筷子都没动。

　　餐桌上除了再次留下「All thrown away.」（全倒掉）的字条，他还在碟子上贴「Put it back.」（放回原位）、在锅子上贴「Not washed.」（没洗干净）、还有抹布上贴「Dry it.」（弄干它），以及在水槽边贴上加粗大写的「NO SMOKING.」(禁菸)。

　　宋宛简直不敢相信。

　　史密斯先生有耐心在这个厨房贴上一张张的黄色便利贴，却没时间动一口这桌上花费心力才完成的食物。

　　史密斯先生或许更适合请个女佣而不是厨娘。

　　但她忍了下来。

　　毕竟从一早就准备，她还特地买了中、西式食材，打算如果史密斯先生吃了不少David的料理她就再做一次中餐。若史密斯先生没吃太多她就改成西餐。

　　结果，他让她倒掉。

　　又。

　　即便憋屈，宋宛还是做出了三菜一汤，不是中也不是西，中西混合。反正，她感觉做什么史密斯先生也不在乎，说不定又再一次说：扔掉！

　　离开前，宋宛都快走到门卫处了，她忍不住又折回去。在史密斯贴上的每张便利贴旁，宋宛贴上她的申诉：碟子只是移动到比较好拿的位置。锅子不够干净是因为清洁剂没了。抹布才一小条，烘干很浪费电所以晾干。至于菸蒂，这点宋宛承认是她的错。她没注意到David把菸捻熄在水槽里。

　　当她把这些一一贴完，高级豪华厨房被十几张黄色便利贴占据的画面宋宛突然觉得有点搞笑。

　　但不管，她必须声明。

　　今天，周五，宋宛依然没空想周末见黎衍初时该穿什么。她以为当史密斯先生看见她的「强词夺理」后，她大概半夜就会收到他的愤怒的讯息说：You are fired！（妳被解僱了）。

　　可，没有。等到第二天也没有，等到快要准备晚餐时还是没有。

　　宋宛忽然紧张了。

　　史密斯先生没怪罪。

　　她开始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史密斯先生其实也没叨唸什么，是她把他想坏了。哎，都怪李译说要给她寄银行卡，她就肆无忌惮拿翘了。这不是做任何一份工作该有的态度。

　　宋宛慌忙到超市购物赶到史密斯先生的家，今天打算好好做一餐给他赔罪。付钱的是他，他要吃还是要喂狗，他爽就好，她绝对不会再有意见。

　　提着大包小包进厨房，宋宛瞬定格。

　　整个厨房，几乎被黄色便利贴填到没有空隙。

　　从烤箱到刀叉。

　　他竟然用十倍的便利贴来「教训」她。

　　宋宛瞠目咋舌。

　　史密斯先生，有病啊？！

　　第13章薄感亲密

　　小学时，每次学期末，班级都会举办同乐会。同学们会将手工制作的彩带，装点在教室里。

　　宋宛想像自己在同乐会，那密密麻麻的小黄纸就是彩带。

　　她开始料理。

　　可抬头一句：「Messy.(凌乱)」，转身一张：「restore in situ.(恢复原位)」、「Is this a dump（这里是垃圾场吗）」的字条，频频让宋宛分心。

　　她有想过撕掉。

　　但史密斯先生可能会加倍奉还。

　　忍住，切完高丽菜，继续切红萝卜。切了一半，宋宛停下，放下菜刀深呼吸。然后她走向屋子中央的大客厅。浏览，看见环绕音响边架上有几个相框，她走过去，拿起其中一张男人的半身照片。

　　白人，约莫四十多，长得很精英，还算帅，头发挺茂盛。但这么经常绞尽脑汁写便利贴的话，她保佑他不秃头。放下相框，宋宛又看看其他照片。左边，一个男孩抱着一颗橄榄球很阳光站在车库前，应该是他的儿子，和他眉眼相似。往右，一位卷卷头发戴着眼镜穿着花洋装的老太太，应该是他妈，头发一样茂密。

　　再看，没了。

　　没太太？

　　难怪个性偏激，原来没有爱啊！

　　宋宛顿时心理平衡多了，虽然挺阿Q，但精神战胜法总能让她取得好心情。转身走回厨房，她继续料理。

　　今天，她非常快就完成，她满意地看着她的成品。然后她也很快地整理好厨房，三两下。她使用了很少的器具，只用到一个炒锅和汤锅，连锅盖都没用就完成了料理，然后在五点四十分离开。

　　宋宛愉快她后面接下来的时间，它们会全用在想黎衍初而不是史密斯先生。揣着这样的心思很兴奋，像捂着一只热呼呼的兔子在心头，暖洋洋地。但慢慢地，宋宛开始发现她抓不住心头愈来愈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不再是穿什么这样简单的问题。

　　宋宛发觉她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单纯赴黎衍初的约。关于明天，黎衍初是用怎样的心情看待，她不停揣测。

　　他也想见她吗？

　　他会带她去哪？

　　他们会做什么？

　　做什么？想起令人面红耳赤的事。都怪黎衍初的制约太过鲜明，每一次他约她后必会接连着令人面红耳赤的事。

　　这是久别后第一次。

　　结果思绪饶了一圈，还是该穿什么的问题。

　　宋宛需要一点提示。

　　「我明天该怎么穿？」

　　宋宛在地铁，打出字。

　　「那件衬衫式洋装就行。」

　　黎衍初回。

　　宋宛实在有点不习惯黎衍初的「即时」。他说的是那件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穿的洋装？让她穿上似乎有那么点特别意义。可宋宛没带来。虽然可惜，但起码宋宛能评估出明天适合的穿着了。

　　「还有睡衣，要过夜。」

　　又传来一行字。

　　即使明白黎衍初总是很直接，但他的回答还是轻易引发宋宛的灼热。黎衍初贯彻始终执行他的制约，她感觉很复杂。好像她还是以前那个宋宛，没有改变。

　　张爱玲说：「阴道是通往女性心灵的通道」。所以约炮晕船常是女生。不过，男人是「除了阴茎以外都是通往心灵的通道。」妳能让他射精没什么，妳能让他射精之外想到妳那便是走入他的心灵了。

　　想起之前网路聊天室的话。

　　她想走入他的心灵，宋宛不知道这算不算贪心。

　　第二天午后，宋宛走出小公寓。

　　站在车头的黎衍初听见脚步声，转过来。他打量宋宛，宋宛指头勾起头发到耳后说，“那件洋装没带来。”

　　黎衍初走向宋宛取过她的小行李袋说，“挺好。”

　　然后替宋宛打开副座车门。

　　刚刚，宋宛以为黎衍初关注她的衣服，结果黎衍初满意的是她的小行李袋？因为她带了他交代的「行李」吗？

　　在车上，没让宋宛想太久，车便停下，在一个Wegmans的停车场。宋宛有点惊讶，没想过黎衍初约会的地方会是大卖场。她倒无所谓，跟着黎衍初的推车走，感受意外不错。比起情侣，这样和一个男人一起推着车走在卖场里，像一对夫妻。

　　黎衍初往车里扔了一些东西，各式料理包也有水果，扔的时候还转过头问宋宛，“这个好吗？”问了几次，他最后拿起一串养颜美容红石榴，宋宛才领会，这些东西都是给她买的。

　　黎衍初大概觉得她的冰箱乏善可陈到令人发指，所以佛心来着想在约会前先喂饱她的冰箱。

　　黎衍初在意的点很怪。

　　他不会像李译一样在乎她的裙子有没有过膝三公分，却会在意她冰箱为什么没有食物。

　　最后，买了好多东西。

　　等着结帐时，宋宛看见出口架上的东西琳琅满目，她注意到一样东西。她盯着看，犹豫要不要拿，等到最后一样东西刷过条码后，宋宛快速抽了一盒扔到结帐输送带上。

　　收银台的女服务生看见，莞尔瞅了一下黎衍初。

　　黎衍初低眼，没放太多表情，从兜里掏出信用卡。

　　杜蕾斯Durex薄感亲密系列。

　　宋宛买了。

　　第14章唐顿夜宴

　　黎衍初的「过夜」，没可能是普通级。

　　不会是閤家观赏的剧情片，而是血脉喷张的动作片。宋宛不需要挣扎去判断，她没有要在黎衍初面前摆清纯、装矜持。没必要。他想要她，她也是。

　　但这次，她希望做该做的，即便黎衍初不爱，宋宛想要坚持。

　　他该保护她，如果他尊重她。

　　黎衍初貌似没有意见。

　　结了帐。

　　宋宛隐隐欢喜。

　　从卖场出来后，他们回到宋宛的小公寓。黎衍初帮忙宋宛将食物分类摆放好，宋宛看着黎总监的手用在做家务上有某种奇幻美感，指节弯成好看的弧度作出优雅动作像电影分镜一样艺术。冰箱慢慢被黎衍初填满，宋宛呼吸莫名喘动起来。

　　接下来他会填满她。

　　偷偷将那盒东西塞入行李袋。

　　之后车上的时光，依然奇幻。

　　宋宛不知道黎衍初要带她去哪，但她有一种他们将越过世界边限的空灵感。车上没有放音乐CD，只有广播电台谈话中不时穿插耳熟能详的复古英文歌曲。车外是一望无际的空旷，几间房屋、几株棕榈树、几朵云。

　　笔直的道路连向天际，感觉踩下油门，他们能随时飞起来。

　　宋宛不清楚这样美妙的心境能与几个人共享又能有多少机率与喜欢的人共享。

　　她有幸。

　　黎衍初在她身旁。

　　“想什么？”

　　“想我在云端。”

　　宋宛满足地大吸了口温暖空气说。

　　“有多高？”

　　“很高。”

　　“记住这个感觉。”

　　“嗯？”

　　“因为它将很快被取代。”

　　黎衍初暗哑的嗓音将空气染上迷幻成份，宋宛飘飘然。这是从未有过的新鲜情调。

　　过往，他们之间的激情片段并不是没有。但怎么说，宋宛记不起它们的愉悦，模糊得像是她从没享受过它们。她好似只是用发泄的情绪做着激情的事，机械式地、敷衍性地。

　　到此，宋宛惊觉，过去黎衍初是用怎样的心情与她做爱。

　　他没有可能没察觉她的枯燥与乏味，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

　　她肯定在他的床友名单排行榜中看不见名次。

　　可为什么还想再与她做爱？

　　他从不吝于表现他的期待，甚至创造她的期待，就像现在。

　　如果这是亲密前必要的调情，黎衍初做得简直无话可说。

　　宋宛嫉妒起来。对所有黎衍初曾这样做过的女人。

　　关系于反刍中重新洗礼。

　　接近傍晚时，他们到达目的地。

　　似乎离开纽约有二、三个小时的路程，不是任何娱乐场所也不是商业区。是住宅区，非常高级的住宅区。

　　停在大门，你会以为你站在英国影集里的唐顿庄园。

　　“这是…”

　　“今晚这里有个晚宴。”

　　晚宴？不是吧？宋宛错愕。

　　唐顿庄园里举办的宴会，那是多气派，多华美？就她这一身与精品绝对够不上边的小穗花洋装？

　　“只是一般朋友聚会，轻松点。”

　　黎衍初大概看出宋宛的焦虑，说，牵起她的手往里头走。宋宛不太确定黎衍初的「一般」有多一般。再瞅瞅黎衍初。他穿的的确不是太正式，虽然一套剪裁精致的黑西装配上白衬衫，但没打领带，甚至也没系皮带。应该真的挺「轻松」，宋宛只能相信黎衍初。

　　随着黎衍初踏进门——

　　XXXXXX！！

　　暗咒一连串后宋宛很想立马夺门而出。

　　先别说里面的装潢布置有多豪华，在场每一个人都像在参加奥斯卡颁奖典礼似的隆重。宋宛不禁在内心哀嚎：黎衍初的一般是这样？！

　　黎衍初看出宋宛的纠结。

　　“外国人一向都比较浮夸，他们平常就这样打扮！”

　　他说，抚抚宋宛气嘟嘟鼓起的腮帮子。

　　“妳能来，就够了。”

　　黎衍初又说。

　　宋宛又飘起来。无论这话有多少真实，不得不承认，这话该死的勾人心弦。

　　“今天什么日子？”

　　她问。这样的晚宴很自然联想在庆祝什么。

　　“我的生日。”

　　黎衍初回。

　　宋宛惊大眼。

　　“你怎麽都没说？我该准备礼物的！”

　　“妳已经准备了。”

　　黎衍初这回答绝对语义双关，不用猜了，酥麻不受控从宋宛脚底窜升到脑门。

　　好热。

　　一位waiter走过，宋宛从他盘里端起一杯气泡水，咕噜灌下她干燥的喉。

　　“别喝太多，晚上直跑厕所就扫兴了。”

　　他贴在她耳边说，她水噎在她喉间差点没吐出来。

　　黎衍初笑。

　　宋宛轻易被窘迫的可爱模样，他怎样都看不腻。

　　其实不需要什么睡衣。

　　她今晚，用不到。

　　第15章拆礼物

　　“我过去打招呼。”

　　黎衍初说，决定放宋宛喘口气的他离开的臂膀从她腰间滑走挑起似有若无的痒，宋宛不自主抖一下。她板直身子假装镇静，再吞下一口水。可想起黎衍初的话，又把杯子放下。

　　“Hi,beauty!(嗨，美女)”

　　走来一位帅气金发男仕，他接过宋宛要放下的杯子，并在她手里送入一杯香槟。宋宛微顿，接下。男人放出迷人的笑让宋宛喝酒，宋宛貌似没能拒绝，表示礼貌轻啜一口后，他却直接要宋宛喝完。

　　宋宛杵望着，男人和手里的半杯香槟。

　　她评估着一仰而尽的可能。

　　踌躇时，酒杯被夺走。

　　“I drink with you.(我陪你喝)”

　　黎衍初出声。

　　男人转看他，笑，摇晃手里的金黄液体。

　　“Yours(你的？)”

　　“Yes.”

　　黎衍初宣示，她是他的。

　　对话在宋宛脑袋不断回放。

　　男人忽然哀怨，他很受伤的眉头一挑后掌抓住黎衍初后脑勺就吻上他。

　　宋宛獃住。

　　黎衍初被吻了。

　　被一个男人。

　　宋宛当下好想把手里的酒泼在男人脸上对他说：He's mine！（他是我的！）。但她孬，死盯着人酒却还抓在手中。

　　“What the fuck are you doing？（你他妈做什么？）”黎衍初狠狠推开印在脣上放肆的脣，咒。

　　被骂的男人大笑，然后戏剧性地喊，“Happy birthday！（生日快乐！）”

　　说完，四周人群突然围过来，然后，碰、碰好几声，彩带便如雪花般从天而降，几乎淹没黎衍初和宋宛，掌声如雷后一群人唱起生日歌。

　　宋宛差点吓死。

　　唱完歌一群人陆续轮流给黎衍初动手动脚——拥抱、亲吻还有男人捏黎衍初的屁股。宋宛愣住。

　　这种外国男人间表示亲切的怪异举动她实在欣赏不来。

　　转过身又喝起气泡水。

　　不只史密斯先生有病。

　　全纽约的男人都有病。

　　“Eric，Happy birthday！”

　　众人祝贺，然后无一免俗，每个人都在黎衍初脸颊送上一个吻。

　　宋宛突然心感悲屈。

　　貌似这里的所有人都能吻黎衍初，只有她干巴巴待在边上看着。

　　华丽的衣装。

　　开放的行为。

　　陌生的语言。

　　这是个宋宛难以参与也无法融合的情境，她像个异端的存在。

　　宋宛走到阳台。

　　窗外吹来微冷空气。

　　屋里热络地庆生中，黎衍初被包围在人群里，宋宛也不好打扰，她打开手机自己找娱乐。站在阳台，她给自己自拍，标上：「唐顿庄园的晚宴。」然后上传。

　　立马收到一个赞。

　　是明娜，她在图下留言：「这才对，好好向前看，今晚没钓个高富帅不准回家！」

　　宋宛莞尔。

　　明娜为了她的幸福比她娘还操心。

　　滑着，接连又多了几个赞，公司同事、朋友…突然，一个讯息传来：「小阿姨到美国了？」

　　是徐思思。

　　「嗯，思思，好久不见呀！」

　　宋宛才回，那头立刻回来，「再一次！」

　　「什么？」

　　「我的名字，再打一次。」

　　宋宛没搞懂思思在做什么，狐疑又打了一次。

　　「真爽，好久没人这样喊我了。我爸就喜欢叫我思思，他说听起来有一种一直放在心上的感觉。」

　　宋宛手撑在阳台栏杆，看着字。

　　她能看见思思的思念。

　　对父亲的思念。

　　但，他不会再喊她的名字了。

　　想起灵堂上，孤寂跪着的思思。

　　“妈妈还好吗？”

　　“不知道，反正还活着。”

　　思思的回答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仍然归咎父亲是母亲害死的。

　　宋宛本来不知道黎衍初说「她病了」的病有多重。后来听思思说才知道是乳癌二期。听到当下，宋宛整个人都僵住。

　　「你们上床了？」

　　对黎衍初不明事理的质问荡在脑中。

　　“妳在我亲爱的家里？”

　　“什么？”

　　“妳的发图是Uncel的家吧？”

　　思思的话让宋宛顿挫。

　　她以为这小庄园是专门租借给宴席的地方，没想过会是黎衍初的家。

　　“我亲爱的邀妳参加他的生日宴？还以为你们不熟。要不是我说，他好像还不知道妳来美国呢！”

　　原来，是思思告诉他，难怪黎衍初一点都不意外遇见她。宋宛理出头绪，但也同时纠结，当思思又说了一些黎衍初的事，她从不知道的事。

　　一整晚，宋宛无法平静。

　　几个人过来与她聊天，可她思绪如一团杂乱棉絮，直到黎衍初走来。

　　已近午夜。

　　“累了吧？我们上楼。”

　　他说，有些微醺地笑，拉起宋宛往楼梯走。

　　“可大家都还在…”

　　“他们玩尽兴了会自己走，别管他们。”

　　他带着她优雅穿过人群，自然从容，像一条悠行在威尼斯河畔的凤尾船。

　　难怪他从来的充满自信。

　　难怪他从来的活得精致。

　　「生日也搞得太奢华。」

　　「宋宛小阿姨真没见过世面。对一个美国百大企业的唯一继承人，这根本小儿科！」

　　宋宛被黎衍初握着的手，微微发汗。

　　走进二楼一间房。

　　“准备好了？”

　　“嗯？”

　　宋宛回神。

　　黎衍初手伸到背后扣上门锁，“准备好让我拆礼物了？”

　　宁静的空间，只剩心的跳动。

　　第16章The Big Blue

　　宋宛双臂弯在胸前裸伏在床上。

　　没有任何东西覆盖她，只有黎衍初相同裸露的身体。他没全压在她身上，侧着，左胸靠着她的右背，左腹靠着她的右臀，左腿靠着她的右腿。

　　三月的温度很适合肌肤相亲。

　　皮肤贴着皮肤，不会太黏，也不会太热，连毛发的靠近也如松软的芦苇草拂过。

　　“想洗澡吗？”

　　放在她肩上的脣说。

　　“不。你想吗？”

　　“不。”

　　他说，鼻子在肩上画圈圈。

　　墙上的银色金属指针在幽暗的室内微微反光出十一点半。洗完澡可能就过了今天，就过了黎衍初的生日。本来想用的套派不上用场。宋宛不知原来这东西还分尺寸，以前都是李译自个儿准备的。黎衍初眼睁睁让她白买了一个无用之物却没阻止。

　　算了。

　　宋宛不再纠结有没有套。

　　这是她第一次祝他生日快乐。

　　也是最后一次。

　　「有没有看见一位留着小胡子、脖子上系着领巾，看起来就像克拉克盖博复活的男人？他是NF国际的总裁。还有，头发金得发光，笑起来迷死人不偿命的是纽约独立影艺学会的副主席包尔。其他就不说了。这些人参加的宴会怎麽可能简单？」

　　想起思思的字。

　　黎衍初原来活在这样的世界。

　　与她天差地别的另一个平行世界。

　　“呃…”

　　他手放在她的髋骨，将她撞上自己，她发出像哽噎的声音。

　　“没事吧？”

　　“嗯。”

　　她轻哼一声，摇头。但因为趴着，头摇得含糊不清。

　　“妳想要吗？”

　　黎衍初不得不问。宋宛的反应让他猜疑她并不想做。

　　“嗯，我想要。”她说，臂膀伸到后面抚摸他的腮，“继续。”她鼓励他，温柔地拂动她的指。

　　黎衍初将宋宛翻过身，凝视她。从她眼底判断出确认后，他抬起她一条腿，用腹下的涨物磨擦在她腿间慢慢地渗出溼润。

　　他进入她。

　　律动三长两短，忽长进，忽短入，没有规律又似章法地撞击下，她的呼吸也肝肠寸断，上上下下。

　　她忍不住侧身双手捉住床单，好让欲潮不要这么晕眩她。

　　“妳可以抓我的身体。”

　　宋宛润红的脸改望向身上说话的人。

　　“放了可怜又令人妒忌的床单。抓住我。”

　　黎衍初说。

　　宋宛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又陷入过往的恶习中。

　　他们做爱时，她从没抱过他，从没。

　　这该是多么糟糕。

　　宋宛松开床上的指头，伸向前，揽住黎衍初的脖子，“对不起。”

　　她说。

　　他停止。

　　“妳今天好奇怪……”

　　“是吗…”

　　她窝在他肩头呢喃，环着他的手收紧。

　　“大概听思思说了一些事。她挺不容易，才十几岁的孩子便要面对那么多生离死别…”

　　“要我停下吗？”

　　“嗯？”

　　“感觉妳比较想和我聊天。”

　　黎衍初说，从宋宛身体缓缓退出来，然后翻身躺在她旁边。

　　“徐思琦那丫头古灵精怪，修复力远比妳想像得好，不用太担心。”

　　“没关系吗？”

　　“什么？”

　　“没射没关系吗？”

　　宋宛转过头说。

　　黎衍初听了，笑。

　　“射精不过是一秒的剎那，男人没妳想得那样执着那个剎那。”他微微偏过脸再道，“到达顶点前的每一个过程都比它重要。”

　　光线其实不多。

　　但宋宛觉得黎衍初的瞳色闪着璀璨的亮度。

　　悠扬起音乐。

　　窗边传入萨克斯风的声音，楼下有人演奏起来。

　　“是威尔森。他吹得真棒，我好爱这曲子！”

　　黎衍初说，聆听着貌似是献给他的曲。

　　乐曲是The Big Blue的电影配乐The Big Blue Overture。这是个永远的萨克斯风神作。无论何时何地听见，那旋律都会让人澎湃地想掉眼泪。作曲人甚至与黎衍初同名：Eric Serra（艾瑞克塞拉）。

　　宋宛轻轻靠向黎衍初。

　　我也爱。

　　但这句话，宋宛没有说出口。

　　想掉眼泪。

　　随着萨克斯风穿入内心的是深深的隐隐作痛。

　　她想给他一个最难以忘怀的记忆，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有看见她吗？东方人，很好认，长得有点漂亮有点冷。」

　　思思形容的有点漂亮，一定非常漂亮。她不轻易赞美人。

　　她即将是黎衍初的未婚妻。

　　好像没看见她…

　　宋宛闭下眼。

　　在乐声下。

　　静静与黎衍初共眠。

　　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宋宛睡得很好。

　　当一切没了悬念，反而不再犹豫。

　　窗撒入清晨的阳光。

　　很温暖。

　　黎衍初在她身边。

　　还睡着。

　　宋宛离开他的胳膊，想躺了一晚上或许都麻了。挪动弄醒了黎衍初，他惺忪睁眼。

　　“早安。”

　　她说。

　　他微笑，“早安。”

　　说完，臂膀又将宋宛捞向自己。

　　“手不麻吗？”

　　“麻。”

　　“那——”

　　“但不想放手。”

　　他说，有些孩子气地。

　　宋宛突然不知道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

　　挨在黎衍初胸口，宋宛蹭了蹭，贪心地享有他全部的温热。

　　“等你订婚了，我们就别再见面了。”

　　宋宛说。

　　心，就如电影The Big Blue一样，沉入深海。